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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日，江野空寂，连夜盘桓，亦夫佳致。 立冬后二日，游东营，黄河入海之地也，风剧气寒，其地富盐碱，荒芜不生，唯芦花满沼泽，夹岸如雪，有野凫悠游其间。
圆明园为皇家禁苑，通州谈判时，清咸丰帝囚英法使者三十九人其中，虐死过半，英法联军遂往寻仇，然惘不识路，龚自珍之子龚孝拱毛遂自荐，亲为带路，以报当朝目不识珠金、辱没其父之仇。圆明园遂遭焚毁抢掠，园中太监奴婢趁火打劫，偷匿珍宝亦不计其数。
立冬后六日，气倏然冷，江南亦入冬矣。门外榉树红紫黄褐，苍莽成行。小雪前五日，汉宫楼外月细冷如钩。向之残愁处也，今还，聊补前日之恨也。合近日所历用欧阳炯体填《更漏子·晓见》：
翌日归栖园，庭下采大吴风草花一束，累累如菊，插陶方樽中，下列所市脆软柿二种于清漆盘中，花果黄红相映，春华秋实案上并见也。复列明龙泉刻花牡丹灯笼瓶、明龙泉匜、元龙泉高足杯酒器于斋中，作饮酒状也。夜饮花雕，酣处吟七言一首，为：
斋中帘绳朽断，寻向得之铜花钩系其两端，作帘子钩也，想宋晁补之有《生查子·东皋寓居，夏日即事》词：“永日向人妍，百合忘忧草。午枕梦初回，远柳蝉声杳。藓井出冰泉，洗瀹烦襟了。却挂小帘钩，一缕炉烟袅。”帘钩亦书斋雅器，直欲帘下焚香入此等境地也。
小雪前三日，挂芭蕉蜗牛立轴，列五代越窑青釉划花执壶、宋景德镇白釉执壶、宋霞涧窑青黄釉执壶、宋吉州窑褐釉执壶于案头，辄近乎全品，谓珍贵也，四色又可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附会一说。
五帝钱可辟邪祛灾，钱有二种，为大小五帝。大五帝为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通宝、宋宋元通宝、永乐通宝；小五帝为清五帝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大小五帝辄盛朝也，乃所以阳气盛达。盗拓为盗贼之祖，其言盗亦有道：量财者为圣，决时者为智，先入者为勇，断后者为义，分均者仁，所以庄子言：“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佛家言万法归一，道家言抱元守一，儒家言执中贯一。一者干也，佛家之万法，枝叶也；道家之元，根也；儒家之中，干之芯也。乃佛家言天，道家言地，儒家言人。我等宜天地人合而观之也。昔日读《文化苦旅》，辄是未到处也，随作者游；今日复读，喜择已游处也，所见之同，感之异也。
曜变建盏为盏中无上神品也，其曜环瑰灿幽冥，视油滴、兔毫为婢仆也，今存唯东瀛静嘉堂、藤田美术馆、大德寺龙光院三器，及我地残器残片而已，辄秘罕示人。今闻东瀛欲沽一器，为所未闻者，其风吕敷有“普贤院付物”，可知为寺院旧藏也，此寺处密教名山高野山中，不知何因以释出此器。此器外壁漆黑，内壁生曜变，珠泡少于他者，然蓝魅绝胜，内底为筅匙打茶所伤，划痕如线团，配有朱漆盏托及仕覆五六层，应为寺中历代使用器也。静嘉堂、藤田二器曾为德川家所有，此器亦有其家奴笔迹，或亦如前二者。然细观此器，久则生疑。
小雪日，气暖，行榉树林中，霜叶五色，柯枝交杂，西曛透入林中，益发熟灿，不输“二月花”者也。抱猫，猫伏贴而娇，无限柔意，所谓人间至柔是猫咪也，惜类异不能娶为妻也，一笑。
小雪后一日，夜与儿论道，言及审美之欣赏、创作、普化，激发益有新知也。又儿言今倭国所指点心为“菓”，此我之方言也，幼年所食“糖果子”，为面糖点心，或为徐福东渡传入倭国，徐福乡里人也，渡口在我村南。台岛倪师海厦通占卜医术，尝引一典。西周时，姜子牙本为街头卜师，邻有卖薪者。一日道其曰：“明日汝患命案”，薪者自以为贱而善者，何祸于他人，遂惘闻。翌日西伯侯巡视，道过此地，薪者担薪急避，不料薪木穿人，人毙，群中乱起“杀人”之声，西伯侯闻而驻车，稍问，乃画地为牢，言乃游归处置，侯通周易占卜，料其难逃。日晡，薪者骇恐，问诸子牙，子牙言：“尽可归家，于堂中掘四方穴，首尾燃白烛，静卧其中，待明日，若无巡捕过，则无恙也。”薪者信之，依其法行。翌日西伯侯游归，见无人在圈，出钱卜之，噫，人畏罪自戕也，事遂息。十年后，西伯侯过山林，有闻歌，兴意俱佳，遂往观，伐薪者见侯从天而降，以为案发，伏地惶恐不已，悉吐昔日案情。西伯侯精于占天卜事，未知有更胜于己者，遂命寻姜子牙，请为国师。
倪师平生功于授业，欲著天人地三纪，并言其花甲前一年有大劫，时地纪未始，布告其梦中亡逝，未有见其遗体者。海厦卜师也，避化有道，或已用姜太公之法乎？小雪后三日，折园中菊竹蒲插龙泉贯耳瓶中，瓶翠而花澹，为天寒清供，亦为一格也。周败商，置商族于商丘，是为宋国，寓言“揠苗助长”“守株待兔”“买椟还珠”等辄言宋人，谓其地人心愚昧，时至今日，风闻哄抢营地、玉米、花生、黄豆、药材亦唯此地人矣。《伤寒论》言痛风病：“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汗出短气，小便不利，恶风不欲去衣，或身微肿者，甘草附子汤主之。”此方为：“甘草二两，炙；附子二枚，炮，去皮，破；白术二两；桂枝四两，去皮。上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初服得微汗则解。能食，汗止复烦者，将服五合。恐一升多者，宜服六七合为始。”此病为表为热痛，实为寒湿，乃以炮附子驱寒，桂枝祛风，白术去湿，三者皆强，以炙甘草和而平之，饮则寒化而下也。又有“桂枝汤”一方，去以白芍、干姜、大枣代附子、白术，可驱寒扶正，调和阴阳。
大雪前七日，晴冷，夕照微曛，过桥往天乐坊，榉树叶焦，道中无患子树辄披金黄，长河岸上水杉垂柳红黄如绣，映水中如画。大雪前六日，沿河行，观红枫黄杉，映日尤艳。夜烹鱼，与岳丈温酒饮，酒至酣处，呼儿三人对飞花令，起以“酒”字，十数巡乃尽，复以“秋”字，又十巡尽，儿倡以叠字，复数巡，终，岳丈吟杨升庵词，词全然含“酒”“秋”及“滚滚”叠字焉，叹寒夜酒筵三世之乐，无过于此焉。大雪前四日，庭下寻枫，正观叶佳时也，柏绿，银杏黄，槭红，夕照透下，彩金交辉，如织锦绣，特红槭一株，入如伞盖，迎日而望，猩血绛霞不足拟之也。观叶须晴光，无光则叶无甚奇矣，摄数影而归。
夜于儿论诗，先自白居易《秦中吟十首》始，谓其《轻肥》全篇奢华糜丽，费极铺陈，至末句“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于无声处力压千钧，极尽反差，致前言尽失，手法高妙，《买花》亦此法，然稍逊之。他人作此法者有李白《越中览古》“如今只有鹧鸪飞”，辛弃疾《破阵子》“可怜白发生”等。又言，对子为律诗之本也，遂出前题新婚璧人“可及、思佳”嵌名为喜联。儿以“红烛”“鸳鸯”构为意象，二人炼字选词，穷思热议，终成喜联为：“画烛梦里思佳岁，鸳袖花前可及春”，尽极良祝佳愿也。新作成，犹谦言过柔而平，然二人吟咏不已。较昨夜饮酒作飞花令，今夜所得益多，益证向立“创作乃欣赏之高级阶段”之论也。又言，对子四句即为律诗中颔颈二联也，此四联又可为绝句，如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句，或言，绝句即断句也，自律诗中截取而来。近人卞之琳亦有《断章》，为其长诗中截出四句，独立成诗，名堪为“绝句”也，诗为“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时为新诗名篇。戏转为古诗：
大雪前一日，沿淡水河行，夹岸秋色正浓，红黄烂如，风柳拂水，群鸟鸣林，冬日矣，竟如深秋，乃临水吟为：
日作茶道具，无论金银铜铁竹木牙角，悉精之，特诧寂一类，以粗野常见之物制器，竟雅至天然。有洪塘窑罐一类，日人储茶粉作茶入，北宋末至元初间，粗泥糙釉竟为名贵唐物矣。见一联：“不劳而获无功受禄，坐享其成一步登天。”横披：“得偿所愿”，堪为贪欲极品。
癸卯大雪后一日，往游吴兴，气温日暖，正秋色浓时。其地为天目山脉，冈墟连布，过杼山，昔夏王后杼巡狩地也，唐陆羽避安史之乱南下留此凡三十余年，寻茶访水，著《茶经》，卒后埋骨于此，有陆羽坟。颜真卿为湖州刺史，与陆羽、张志和及妙喜寺僧皎然交友唱和，共筑三癸亭，遗诗甚多。又过西塞山，以张志和《渔歌子》彰名，所谓“西塞山前白鹭飞”，今果时时见之，以山下多水田故也。张志和亦随颜真卿游，不慎溺亡于平望莺脰湖中。夜宿妙山里，小饮为乐。
翌日过下菰城，荒烟蔓草，无甚遗迹，碑记楚国封春申君于此，筑城置菰城县，以其“城面溪泽，菰草弥漫”而得名。菰，茭白也，结籽为雕菰米，古可炊饭。入弁山访弁山书院，侯君云峰兄数邀，今得成行也。书院在弁山云峰下，竟同名于侯君，侯君筹划书院于此峰下，亦天意使然。侯君曾学游沪上凡十余年，历交世间贤达名望者，今归仙乡，凭依其所交，专此书院一事，访贤招才，择址选图，今终见雏形也。至，侯君茗候有时，初见如故人，相谈欢怡，又约田君、崔君至，信步山趾而上，至一坪地，地形高爽，此书院选址也，背靠主山，左右岗麓扶持，如在怀抱，前一望空阔，霜林锦绣，中隐龙华古禅寺，远近烟峦交若笔架。不日即起高楼五叠，更引高处矿坑潭水作溪流，想见黄冈竹楼意境也，所谓“远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敻，不可具状。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和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众声皆可同有，然日日晨钟暮鼓，梵音缥缈，此又黄冈竹楼所无也。若取篇中字词作书院斋室名，亦堪为竹楼余绪也。“吴兴富山水，弁为众峰尊”，“二山势如冠弁，故名”，登峰可北望巨浸太湖。项羽尝屯兵此山，原有项王庙，奉为卞山王。元赵孟頫有诗云：“何当便理南归棹，呼酒登楼看卞山”，其外孙王蒙以牛毛皴法画《青卞隐居图》，山势峥嵘，林麓华滋，瀑布清溪，茅屋数椽，真隐士之居也。明董其昌叹其“能为此山传神写照”，推为天下第一，今可重现此景，作画中游，亦不愧名山之名也。及下，夕照烘云，霞光映天。山主陈君邀饮，遂过禅寺至弁山人家，筵设弁山贡酒佐以山珍湖鲜，剧谈豪饮，不觉沉醉，失态几何，全然不知矣。余游蜀中江南，山水佳胜地多焉，然论山水诗书相得，弁山好似东坡过宜兴，买田作终老想也。夜归海上，得诗词各一，记为：大雪后三日归栖园，微雨，菊开盛，隐竹丛中。寒兰一枝开，纤巧娟娟，嗅之无甚香。闻数日后寒潮欲临，遂搬盆兰于架上避寒。翌日晨，闻燕京大雪，玉树琼枝，积有数寸，海上则雨，草木如洗，槐栾枫银杏霜叶随雨凋零，五彩铺地，观之竟似落雪焉。占为：
唐时，杼山妙喜寺有高僧皎然，为谢灵运后胤，时与湖州刺史颜真卿、茶圣陆羽等交友酬唱，诗风清湛，存四百余首，并著《诗式》。其有访陆羽二首，辄不沾俗尘，为：《访陆处士羽》“太湖东西路，吴主古山前。所思不可见，归鸿自翩翩。何山赏春茗，何处弄春泉。莫是沧浪子，悠悠一钓船。”《寻陆鸿渐不遇》“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冬至前六日，风剧，落叶横飞，气寒彻骨，不敢稍出，园中菖蒲数十盆，覆以席帘，以防冰冻之虞也。夜烹暖锅食，备海错肉蔬，及剥白菜一叶，内赫然现一“天”字，工整未差丝毫，儿名中亦有此字，为祥徵也，家人争传看，叹为奇事。夜探栖园，荷缸已冰一寸，一夜入冬也。
冬至前五日，寒。石君峻铭云书来，其父发倏疾不治，悲痛不已，筹设灵堂祭奠，石君好古，欲自拟挽联，亡人名讳“芳海”，图嵌名其内，初拟“海纳百川，芳泽后世”，石母以为短大，乃询助栖园，予亦附从其母论，遂捉笔化之，以合子辈悲切缅怀意也，为：“椿凋尚含芳芳泽后世，父爱曾如海海纳百川。”想上月石君友子大婚，嘱作嵌名贺联，今又挽联，人生大事，无外此二者矣，能托以诗词联句，亦无愧古人之传也。冬至前四日，雨，冷甚。见篱边散人杨君新诗《蠔乡咏蠔》，言美味也，想可化来讽时，遂公改为《化篱边散人海蛎诗而作》
传清帝之大便呼为“龙遗”。每日晨，同仁堂于西华门自太监购得，合以朱砂、百合、山楂、蜂蜜，制为“龙遗丸”，京中官贵争购之，丸五百两白银，犹日售一空。秦善任贤，乃盛，然贤不得善终，乃秦速亡。有：商鞅遭车裂，白起遭赐死，李斯毒死韩非，复李斯遭灭三族，扶苏、蒙恬遭赵高、李斯谋害，始皇途中暴毙，胡亥杀兄妹，赵高杀胡亥，子婴杀赵高，复死于项羽剑下，项羽复败，终为刘邦平天下，易秦为汉。
扬州石任之，女子之身填春花词，竟感骖声剑气，见千军之势，英豪逾于众男者也，仿佛见稼轩影也，若：《清平乐·和豹子玉兰词》“当时入洛，二陆翩翩鹤。伸指东风聊戏谑，弹破茸茸脑壳。左军紫辔灵旗，右军素甲征鼙。一笑脱巾踞坐，万夫披靡相思。”《踏莎行·宝华玉兰》“雷焕开函，嵇康锻铁。斸云迸出烟霞屑。左骖右刃斗牛光，嘘呵紫焰青眸瞥。春阵蜿蜒，花师馥烈。犀衣将士皆英物。东君一战霸东南，归来千骑擎千鹘。《探春令·催花兼自寿，用赵长卿体》“芳衙北地，呵寒张榜，告诸天下：以今有、礼部纠弹春夜。流落江南者。一干花犯愆期也。判狂开恣谢。请飞鸿暗嘱，温柔递解，到案须轻赦。”
三十六计中有阳谋“三仙献鼎”，若下生独大，上教小人扰之、乱之、破之，主适时出，收拾残局，乃可收权。如汉武帝推恩令、西游记孙悟空大闹天宫、东方甄选作文辄如此。冬至前二日，晴寒，闻甘肃积石山县地震，亡逾百人，以其地多土屋故矣。大生作亡人碑，然全莫知名姓。今人南山一花奴有诗，读来明若琅玉：“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入冬。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首句出清龚自珍《己亥杂诗》“问我清游何日最，木樨风外等秋潮。忽有故人心上过，乃是虹生与子潇。”后则为佳句也。
冬至后一日，晨得一梦，梦中探姑母，姑母寡多年，从土俗，守寡须居坟中，坟在村南，地上半穹，穹前开墓道，道尽则门，门内有堂，堂上开天窗，殷实之家道深曲而堂阔。立望隆土连缀如蚁堆，不知凡几，此地奇俗，想必应有记也，更欲究之，忽为响声觉，醒乃知是梦焉。过翠湖，湖面尽冰，拾石掷之，石溜其上，声啾啾然。连日冰封，海上殊难遇，忧栖园众蒲安否。冬至后二日，想二三日雨、四五日冰，今温升冰释，未知栖园草木安恙，亟归栖园，揭席察之，蒲草辄鲜，有生黄芽者，更观其他，芭蕉冻毁，荷缸裂漏，须择日补之矣。墙下腊梅隆苞，堂上寒兰传香，上月所插瓶菊开犹佳，亦堪冬日雅赏也，遂临窗钧炉焚香，读天池诗数首。龚君赠水仙五六头，削成，盛水分养宋铜釜及清海堂浅绛盆中，不日即芽，芽色翠碧，与铜绿极合，配湖石、铜瓶尤佳观。
小寒前六日，游市中，人如潮，观谑戏，宿雪野，草亭明池，恍入东瀛国，曲房对饮迎新。翌日将归，见素壁下红豆生一树，诵王摩诘诗，手折赠之，并填词为:
仰韶文化有尖底瓶，多以为水器，今见迪比斯壁画有采葡萄入瓶酿酒图，乃知为酒器也，又酒字本为酉，金文为尖底瓶状也，此又必为酒器也，尖底入土，以利发酵，今酿酒发酵罐亦为尖底也。
见有释迦牟尼画像，着袈裟，面清俊，发曲长，短须、耳缀圈饰，为释迦牟尼四十一岁时，弟子富楼那尊者亲绘，今藏于英国帝室博物馆。
得北宋高丽莲瓣大碗，胎薄，满釉支钉烧，三支钉细小，釉细润，色青黄，开片如碎冰，敞口，外刻双层莲瓣凡十六，应仿自汝窑莲瓣碗，南宋龙泉有类此者，已显拙气，又内腹起弦纹一圈，为宫式。虽拼粘，口稍失圆，本为宫中器也。得清光绪豇豆红太白尊，形周正挺阔，小翻口，短颈，丰肩，撇腹，平底，壁圈足，形如覆钟，底青花书“大清康熙年制”，为后朝假托款也。釉如朱泼红霞，间漏浅绿，结绿为苔点，虽非本朝之浓艳，亦太白尊中之佳者也，为栖园豇豆红器中又添一宝。
前日伤寒，咽痛继而痒，咳嗽浓痰，夜不能寐，三日向好，精神稍振，然痛风复发，拇趾肿痛，如加刺枷，恨不能斩去而后快，足粘地即不能抬，扶墙喟叹，此口腹私欲之刑矣。小寒后四日赴蜀，途见黄柳绿蔬，层雾弥漫，已然秋色矣，是蜀无冬日焉。痛风尚烈，不得纵饮食，叹入蜀何用。票圈见篱边散人杨君《岁杪感怀》七律诗，末句“耳鸣已久无须治，早惯人间万马喑”，殊得深意。大寒前六日，立栖园中，忽闻暗香，墙上腊梅开也，行游他处，见一树金黄者，匆匆而未及折插矣，近来写小说，笔墨、插花之事辄稀矣。腊八前一日，见宋釜中水仙芽发暗碧，较海棠盆中者茎挺而色沉，或为釜水含铜故也。腊八日，雨，途见电线上一雀闭翅呼雨，下蜡梅开金黄，湿香暗度。谚语“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二日后则至除夕，一元复始矣，时光匆匆如是，遂填词记之。
大寒后一日，雨，栖园补缸，缸为上月冻裂。翌日风起，气冷刮人耳目，唯蜷斋中。大寒后二日，晨起，闻蜀中、徽州、福州、贵州、泉州多地落雪，而海上风剧日白矣。得夏代早期齐家坪红陶折沿筒，沿阔而张，筒身下收，胫部微隆，底平，陶胎砖红，磨光细密，望之形隽秀文气，绝似今之兰盆，非信为四千年之物也。齐家文化期处黄河上游甘肃等处，为夏大禹故地，民国时瑞典人安特生于甘肃齐家坪考古探得此文化期，作《甘肃考古记》，名其为齐家文化，列为其为六期文化之首。其后考古所出有陶、铜、玉、牙、角、骨、石、金器等，中有铜镜、铜斧，为域内铜器最古者。所出陶器有罐、钵、斗、盉、瓶、鬲、甑、斝、巘等，色呈红、黑、橙黄、灰陶等，质皆细密，今得此物，为其中一例。
岳飞囚大理寺中，为狱卒痛击两肋而死，岳飞武将，绝非易为常人常法所害，此两肋非常处，应为大包穴，是穴“为脾之大络，统络阴阳诸经，故名大包”，痛击则经络气断，人必僵厥而亡。唐僖宗幼年继位，权宦专政，地方空虚。王仙芝、黄巢起义，南至广州，北至中原，轻易得之，终至长安，建大齐国。唐僖宗步玄宗后尘，逃亡蜀地凡四年。唐人罗隐有《帝幸蜀》诗：“马嵬烟柳正依依，又见銮舆幸蜀归。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冤杨妃。”韦庄亦有《立春日作》：“九重天子去蒙尘，御柳无情依旧春。如今不关妃妾事，始知辜负马嵬人。”宋太宗赵光义时，各地官衙立《诫贪碑》，上镌："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然历代贪腐者不绝，必是反其序而知行之矣："上天难欺，下民易虐，民脂民膏，尔俸尔禄。"
立春前六日晨，西天白月，犹浮松杪，有山中意味。月若在柳，花，在云，在江，在关，月一，而风味绝异也。立春前五日，落雨如丝，夜化为雾，照夜皆白。翌日见翠湖岸梅始开，想年年有梅词，词中颇有自得句，今冬观腊梅、春梅少于往岁，乃词亦少。立春前四日，闻一人越围栏攀乐山大佛佛顶屙尿，毕则从容而立，闻着切齿，叹曰佛头着粪矣。想宋僧释道原《景德传灯录》载：“崔相公入寺，见鸟雀于佛头上放粪，乃问师曰：'鸟雀还有佛性也无。’师曰：'有。’崔曰：'为什么向佛头上放粪。’师曰：'是伊为什么不向鹞子头上放。’”乃佛性慈悲，容忍众生，况此佛顶屙尿人也。
立春前一日，雨微烟沉，翠湖岸上赏梅，红梅数株辄半开，其色嫣红，香气隐约，雨露缀枝头，挂如明珠，赏良久，更折二枝插宋铜瓶中，置窗下水仙丛外，红花碧叶，竟无俗气。占为：
| 栖园主人五记之《蜀中记》 | 《江南记》《域内记》《域外记》《栖园日记》筹备出版中…… 捧阅大著，如同拾诗数片晚明。悠悠斯文，溶于今世，不禁笑由心生。 -----余秋雨 气韵古朴，行文优雅，似与前人松下泉边品茗、听琴，一脉心香，旷渺袅袅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喧扰中回归宁静。 -----赵忠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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