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 【原文】 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 【身通:当指身通“六艺”。七十有七人:或曰七十二人。】,皆异能【异能:特殊才能,才能出众。】之士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季路。言语【言语:言辞口才。】:宰我,子贡。文学【文学:文献典籍。】:子游,子夏。师也辟【师:颛孙师。辟:pì,通“僻”,偏僻,偏激。】,参也鲁【参:曾参。鲁:钝挫,迟钝。】,柴也愚【柴:高柴。愚:愚笨。】,由也喭【由:仲由,即季路。喭:yàn ,粗鲁、率直。】,回也屡空【屡:常,经常。空:空乏,贫穷。】。赐不受命而货殖焉【命:教命,教诲。或谓天命,或谓官命。货殖:居积货物,经营增值。即经商。】,亿则屡中【亿:通“臆”,预料,揣度。中:猜中,算中。】。 【译文】孔子说“跟着我学习而精通六艺的弟子有七十七人”,他们都是具有奇异才能的人。德行方面突出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擅长处理政事的:冉有,季路。语言口才方面的:宰我,子贡。文献博学方面的:子游,子夏。颛孙师偏激,曾参迟钝,高柴愚笨,仲由粗鲁,颜回经常贫穷无所有。端木赐不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去经营商业,不过他推测的行情经常是准确的。 【原文】孔子之所严事【严:尊敬。事:服事,对待。】:於周则老子;於卫,蘧伯玉;於齐,晏平仲【晏平仲:即晏婴,氏晏,名婴,字平仲。】;於楚,老莱子【老莱子:楚人,隐居耕作蒙山下,楚王闻其贤,打算起用,他又至江南隐居,终身不仕,撰作十五篇。】;於郑,子产【子产:公孙侨,子子产,又子美。】;於鲁,孟公绰【孟公绰:鲁国大夫。】。数称臧文仲【数:shuò,屡次,频繁。称:称道,称赞。臧文仲:氏臧,名辰,字文仲,亦称臧孙,鲁孝公后裔,任鲁卿大夫,历仕鲁庄公、鲁闵公、鲁僖公、鲁文公四朝,卒于公元前六一七年。】、柳下惠【柳下惠:氏展,名获,字禽,亦称展获、展禽;谥惠,食邑于柳下,故称“柳下惠”,鲁国大夫,曾任士师。】、铜鞮伯华【铜鞮伯华:即羊舌赤,氏羊舌,名赤,字伯华,晋卿羊舌职之子,食邑于铜鞮(今山西沁县南),故称“铜鞮(dī)伯华”,晋国大夫。】、介山子然【介山之然:即“介之推”,或作“介子推”,名推(或作“绥”),字然。】,孔子皆后之,不并世。 【译文】孔子所礼敬的人:在周朝是老子;在卫国是蘧伯玉;在齐国是晏仲平;在楚国是老莱子;在郑国是子产;在鲁国是孟公绰。他也经常称颂臧文仲、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孔子出生的时间比他们都晚,不是同一时代的人。 【原文】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 【原文】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原文】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回也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发:发明,发挥。】,回也不愚。”“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原文】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孔子哭之恸,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原文】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 【原文】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不仕大夫,不食汙君之禄。“如有复我者,必在汶上矣。” 【原文】冉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 【原文】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命也夫!” 【原文】冉雍字仲弓。 【原文】仲弓问政,孔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原文】孔子以仲弓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 【原文】仲弓父,贱人。孔子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原文】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岁。为季氏宰。 【原文】季康子问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邑:此指卿大夫的采邑。采邑经国君封赐后,由卿大夫派人管理,所收租税,归卿大夫享用。】,百乘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赋。仁则吾不知也。”复问:“子路仁乎?”孔子对曰:“如求。” 【译文】季康子问孔子说:“冉求有仁德吗?”孔子回答说:“有千户人家的城邑,有百辆兵车的采邑,冉求能够把那里的军政事物管理好。至于他仁德不仁德,我就不知道了。”季康子又问:“子路有仁德吗?”孔子回答说:“象冉求一样。” 【原文】求问曰:“闻斯行诸?”子曰:“行之。”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子华怪之,“敢问问同而答异?”孔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兼人:胜过人,此指做事好胜争强。】,故退之。” 【原文】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卞:或作“弁”,鲁国邑名,在今山东泗水东。】。少孔子九岁。 【原文】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伉:kàng,通“亢”,刚强。直:直率。】,冠雄鸡,佩豭豚【豭豚:jiā,公猪。或以为用豭豚皮制成的剑饰。或以为是剑名。】,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稍,逐渐。】,子路后儒服委质【委:致送。质:通“贽”,古代初次求见时所送的礼物,也可专指致送老师的礼物。】,因门人请为弟子。 【原文】子路问政,孔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原文】子路问:“君子尚勇乎?”孔子曰:“义之为上。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乱,小人好勇而无义则盗。” 【原文】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有:又。】。 【原文】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片言:半言,片言只语。或谓即“单辞”,指一面之辞。折:断,判决。狱:讼事,诉讼案件。】,其由也与!”“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原文】季康子问:“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不知其仁。” 【原文】子路喜从游,遇长沮、桀溺、荷篠丈人。 【原文】子路为季氏宰,季孙问曰:“子路可谓大臣与【大臣:重臣,辅佐大臣。】?”孔子曰:“可谓具臣矣【具臣:备位充数之臣,指一般的臣僚。】。” 【原文】子路为蒲大夫,辞孔子。孔子曰:“蒲多壮士,又难治。然吾语汝:恭以敬,可以执勇;宽以正,可以比众【比:亲近,安抚。】;恭正以静,可以报上。” 【原文】初,卫灵公有宠姬曰南子。灵公太子蒉聩得过南子【蒉聩:kuài kuì。得过:得罪。】,惧诛出奔【蒉聩于卫灵公三十九年(公元前四九六年)因谋杀南子不成而出奔宋国。】。及灵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辄在【辄:卫灵公之孙,卫庄公之子。】。”於是卫立辄为君,是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蒉聩居外,不得入。【卫出公第一次在位十二年(公元前四九二年至前四八一年),其间蒉聩一直居住在卫国戚邑。】子路为卫大夫孔悝之邑宰。蒉聩乃与孔悝作乱【蒉聩乃与孔悝作乱:,指蒉聩与其姊孔伯姬及浑良夫合谋,胁迫孔悝作内应,驱逐卫出公以夺取君位。】,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孔悝:氏孔,名悝,排行叔,亦称“孔叔”,孔文子圉之子,母孔伯姬为蒉聩之姊,卫国执政大夫,于公元前四八0年拥立蒉聩即位,不久出奔宋。】出公奔鲁,而蒉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出卫城门【子羔:即高柴,高柴字子羔,孔子弟子,时为卫国大夫。】,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难【食其食:吃孔悝的粮食,即得到孔悝发给的俸禄,指子路做孔悝的家臣。】。”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蒉聩【造蒉聩:到蒉聩处。当时蒉聩在孔悝家。】,蒉聩与孔悝登台【台:指孔悝家中之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蒉聩弗听。於是子路欲燔台,蒉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石乞、壶黡(yǎn):二人均为蒉聩侍臣。】,击断子路之缨。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原文】孔子闻卫乱,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於耳。”是时子贡为鲁使於齐。 【原文】宰予字子我。利口辩辞。既受业,问:“三年之丧不已久乎【已:太。】?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穀既没【旧谷:旧粮,陈粮。】,新穀既升,钻燧改火【改火:更火,更换火种。古代有每年定时更换火种的习俗。】,期可已矣【期:jī,一年,一周年。已:止,停止。】。”子曰:“於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故弗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於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义也【通义:即“通仪”,通行的丧仪。】。” 【原文】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圬:wū,涂饰墙壁的工具,即镘,俗称瓦刀。此用作动词,意为用圬涂饰墙壁。】。” 【原文】宰我问五帝之德,子曰:“予非其人也。【言宰予不是能修明五帝之德的人。】” 【原文】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常作乱【与:音yù,参预。田常,氏田,亦作“陈”;名常,亦作“恒”;谥成,故亦称“田常”、“陈恒”、“田成子”、“陈成子”等。齐国大夫,陈厘子乞之子。继承其父大斗出、小斗进的做法,争取民心。公元前四八一年,杀死齐简公,拥立齐平公,任相国,铲除公族中强者,扩大自己封邑,开创田氏专擅齐国权柄的局面。】,以夷其族,孔子耻之。【前人多不信宰予参预田常作乱而死之事,认为司马迁误记。】 【译文】宰我做齐国临菑的大夫,和田常一起同谋作乱,因此被灭族,孔子为他感到羞耻。 【原文】端沐赐【端沐赐:氏端沐,或作“端木”,名赐。】,卫人,字子贡【子贡:或作“子赣”。按钱大昕《廿二史札记》云:“古人名字必相应,《说文》'赣,赐也。’'贡,献功也’。则端木子之字当为子赣无疑。“】。少孔子三十一岁。 【原文】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问曰:“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望:通“方”,比。】!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原文】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瑚琏:即“簠簋(fǔ guǐ)”,古代祭祀时盛放粮食的器皿,簠形方,簋形圆,属于宗庙重器。《史记集解》云:“包氏曰:'瑚琏,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琏,周曰簠簋,宗庙之贵器。’”】。” 【原文】陈子禽问子贡曰【陈子禽:即陈亢,名亢,字子禽。】:“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文、武:指周文王、周武王。文武之道:周文王、周武王的修身治国之道。】,在人,贤者识其大者【识:zhì,通“志”,记住。】,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又问曰:“孔子適是国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其诸:表示推测、不肯定的语气,为当时齐鲁习用语,意为恐怕,或者。】。” 【原文】子贡问曰:“富而无骄,贫而无谄,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 【原文】田常欲作乱於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子张:即颛孙师,子张为其字。子石:即公孙龙,子石为其字,孔子弟子。】,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原文】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地:按《越绝书·陈恒传》、《吴越春秋·夫差内传》作“池”,当是。泄:按《越绝书·陈恒传》、《吴越春秋·夫差内传》作“浅”,与下文“广以深”之“深”相对,当是。】,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彊,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卻,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於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彊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在下没有百姓的非难】,孤主制齐者唯君也【孤立国君专制齐国的只有您了。】。”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柰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 【原文】说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绝世:断绝世系,即灭亡国家。按《孔子家语·屈节》作“灭国”。】,霸者无彊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彊,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泗上诸侯:指泗水之滨的十二个诸侯小国。按《战国策·楚策一》有“泗上十二诸侯”之语。一般认为指邹、鲁、陈、蔡、宋、卫、滕、薛、费、任、郯、邳。】,诛暴齐以服彊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彊齐。智者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子。”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彊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夫伐小越而畏彊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王者不绝世,以立其义。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说,乃使子贡之越。 【原文】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问曰【身:亲身,亲自。御:驾车。】:“此蛮夷之国,大夫何以俨然辱而临之?”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句践顿首再拜曰:“孤尝不料力,乃与吴战,困於会稽,痛入於骨髓,日夜焦脣乾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原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今王诚发士卒佐之徼其志,重宝以说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其锐兵尽於齐,重甲困於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越王大说,许诺。送子贡金百镒,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 【原文】报吴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於吴,军败身辱,栖于会稽,国为虚莽【虚:大丘,土山,废墟。莽:草丛。】,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后五日,越使大夫种顿首言於吴王曰:“东海役臣孤句践使者臣种,敢修下吏问於左右。今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彊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领【领:件。】,鈇屈卢之矛【鈇:音fū,通“斧”。按《史记索隐》引刘氏云:“一本无此字。”屈卢:矛名。原为善制矛戟的工匠名。按《史记·商君列传》《索隐》云:“屈卢、干将并古良匠造矛戟者名。】,步光之剑【步光:剑名。】,以贺军吏【贺:庆贺,道喜。军吏:军中执法官吏。此亦如上文“左右”,指代吴王夫差,表示越王的谦卑。】。”吴王大说,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於是吴王乃遂发九郡兵伐齐。 【原文】子贡因去之晋【晋君:晋国国君,此当指晋定公,名午,晋顷公之子,公元前五一一年至前四七五年在位。】,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卒:cù,通“猝”,突然,此指突发情况。】,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辨:通“办”,治理。】。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柰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 【原文】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於艾陵【艾陵:齐国地名,在今山东莱芜东北。或谓在今山东泰安东南。按《左传》,艾陵之战在鲁哀公十一年,即公元前四八四年。】,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黄池:鲁国地名,在今河南封丘西南。按《左传》,黄池之会在鲁哀公十三年,即公元前四八二年。】。吴晋争彊。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於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相:国相,指太宰嚭。按《左传》,越灭吴在鲁哀公二十二年,即公元前四七三年。】。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原文】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彊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使势相破:使各国形势相继发生变化,打破旧格局。】,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译文】所以,子贡这一出行,保全了鲁国,扰乱了齐国,灭掉了吴国,使晋国强大而使越国称霸。子贡一次出使,使各国形势发生了相应变化,十年当中,齐、鲁、吴、晋、越五国的形势各自有了变化。 【原文】子贡好废举【废:通“发”,发出,卖出。举:按本书《平准书》作“居”,《货殖列传》作“著”。“举”、“居”、“著”音近相通,意为贮蓄。“废举”,即“废居”、“废著”,指高价发出,低价收进,以从中取利,即买卖、经商之意。】,与时转货赀【与时:随时。转:转手,倒卖。赀:同“资”,财物。】。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常相鲁卫【按子贡任鲁、卫之相,于史无征。】,家累千金,卒终于齐。 【原文】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原文】子游既已受业,为武城宰【武城:亦称南武城,鲁国邑名,在今山东费县西南。】。孔子过,闻弦歌之声。孔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曰:“昔者偃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孔子以为子游习於文学。 【原文】卜商字子夏【卜商:氏卜,名商。晋国温(今河南温县西南)人,或说卫国人。对儒学经典的整理、传授起过重要作用。其后学形成一派。】。少孔子四十四岁。 【原文】子夏问:“'巧笑倩兮【倩:面颊长得好,笑起来有酒涡。】,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绘事:绘画的工作。后素:后于素绢的编织。】”曰:“礼后乎?”孔子曰:“商始可与言诗已矣。” 【原文】子贡问:“师与商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与?”曰:“过犹不及。” 【原文】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君子儒:具有君子气质的儒。按“君子”和“小人”原指贵族和平民,到春秋后期又成为“有德者”与“无德者”的称谓。本节的“君子”、“小人”当是后一种涵义。】” 【原文】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西河:魏国地区名,在今河南安阳,其时黄河流经安阳之东,西河意即河西。或谓在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魏文侯在此设置西河郡,亦称河西郡。“教授”,教学授业。“子夏居西河教授”,按《后汉书·徐防传》李贤注引《史记》云:“子夏居西河,教弟子三百人。”】魏文侯师。其子死,哭之失明。 【原文】颛孙师,陈人,字子张【颛孙师:氏颛孙,名师。其后学形成子张儒一派。】。少孔子四十八岁。 【原文】子张问干禄【干:求,干求。禄:俸禄,此指官职。】,孔子曰:“多闻阙疑【阙疑:避开疑点,也就是存疑不论的意思。】,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殆:疑,疑惑。】,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原文】他日从在陈蔡间【蔡:国名,西周初年所封诸侯国。建都于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春秋时,蔡平侯迁新蔡(今河南新蔡),蔡昭侯迁州来(今安徽凤台),亦称下蔡。公元前四四七年被楚国所灭。】,困,问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国行也【貊:mò,同“貉”,古代北方边远部族名。“蛮貊”,南方、北方的边远部族,这里泛指异国他乡。】;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州里:州、里均为古代地方行政单位,二十五家为里,二千五百家为州。此指乡里、家乡。】!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原文】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孔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国必闻,在家必闻【家:指卿大夫之家。或谓指一般人家,亦通。闻:闻名,出名。】。”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下人:甘居人下,指谦虚有礼。】,在国及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国及家必闻。” 【原文】曾参【曾参:氏曾,名参。按《史记会注考证》云:“方密之曰:曾参当读如参乘之参。王引之曰:参读为骖。名参,字子舆者,驾马所以引车也。”当是。】,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原文】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孝经》:儒家经典之一,今存十八章,当成于战国时代孔门后学之手。】。死於鲁。 【原文】澹台灭明【澹台:tán tái,复姓。】,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 【原文】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径:小路,斜路。】,非公事不见卿大夫。 【原文】南游至江【按今江苏苏州吴县东南有澹台湖,相传曾是澹台灭明旧宅所在。】,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设取予去就:此语费解,疑有讹夺。按《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云:“然其为人公正无私以取与去就,以诺为名。”则此似谓澹台灭明待人处事、取舍进退都公正无私,讲究信用。】,名施乎诸侯【施:yì,延及,普及。】。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原文】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三十岁。 【原文】孔子谓“子贱君子哉!鲁无君子,斯焉取斯【斯:这,指宓子贱。焉:安,哪里。斯:这,指君子的德行。】?” 【原文】子贱为单父宰,反命於孔子【反命:复命,报告情况。】,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不齐:宓不齐。】,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 【原文】原宪字子思。 【原文】子思问耻。孔子曰:“国有道,穀【谷:粮食。古代以粮食充官俸,故“谷”也常用以指称俸禄。此用为动词,意为领取官俸,即做官。 】。国无道,穀,耻也。” 【原文】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为:通“谓”。】,仁则吾弗知也。” 【原文】孔子卒,原宪遂亡在草泽中。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排藜藿入穷阎【排:披,分开。藜藿:王念孙《读书杂志》云当作“藜藿”,即灰藋,一种高过人的野草。穷:陋。阎:巷门,此指里巷。】,过谢原宪。宪摄敝衣冠见子贡。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原文】公冶长,齐人,字子长。 【原文】孔子曰:“长可妻也,虽在累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古代儿子、女儿皆可称子,此指女儿。】。 【原文】南宫括字子容。 【原文】问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奡:ào,亦作“浇”、“敖”、“傲”,后羿臣子寒浞的儿子。寒浞杀死后羿当政,派他领兵攻灭斟灌氏、斟寻氏,受封于过。极有力量,传说能陆地行船。后被夏少康所杀。“荡舟”,疑即《楚辞·天问》“覆舟斟寻”之“覆舟”,指奡在攻打斟寻氏时曾倾覆对方船只。或谓“荡”为冲杀之意,“荡舟”,言以舟师冲锋陷阵。】,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上德哉若人!”“国有道,不废;国无道,免於刑戮。”三复“白珪之玷”【白珪之玷:此为《诗·大雅·抑》中句子。原诗为:“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为:白玉上的污点,还可以磨掉;但言语中的污点,便无法去掉。旨在规劝人们说话谨慎小心,合于礼法,以免遭受祸患。】,以其兄之子妻之【其兄之子:孔子有异母兄孟皮,此当指孟皮之女。】。 【原文】公皙哀字季次。 【原文】孔子曰:“天下无行,多为家臣,仕於都;唯季次未尝仕。” 【原文】曾字皙。 【原文】侍孔子,孔子曰:“言尔志。”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舞雩:古代求雨之祭叫“雩”,因有舞蹈,故亦称“舞雩”。此指举行雩祭之处,旧称“雩台”,在今山东曲阜南。】,咏而归。”孔子喟尔叹曰:“吾与点也!” 【原文】颜无繇字路。路者,颜回父,父子尝各异时事孔子。 【原文】颜回死,颜路贫,请孔子车以葬。孔子曰:“材不材【材:通“才”,才能。】,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从大夫之后:随从大夫之后,意即为大夫。这是一种委婉自谦的说法。孔子曾任鲁司寇等职,级别相当于大夫。】,不可以徒行。” 【原文】商瞿,鲁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岁。 【原文】孔子传易於瞿,瞿传楚人馯臂子弘【馯臂子弘:氏馯,名臂,字子弘。】,弘传江东人矫子庸疵【矫子庸庇,氏矫,名疵,字子庸(或作“肩”。】,疵传燕人周子家竖【周子家竖:氏周,名竖(或作“丑”),字子家(或作“林”)。】,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光子乘羽:氏光,名羽,字子乘。】,羽传齐人田子庄何,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同传菑川人杨何。何元朔中以治易为汉中大夫。 【原文】高柴字子羔。少孔子三十岁。 【原文】子羔长不盈五尺,受业孔子,孔子以为愚。 【原文】子路使子羔为费郈宰【费:bì,亦作“鄪”、“肸”,鲁国邑名,在今山东费县西北。郈:hòu,鲁国邑名,在今山东东平东南。】,孔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原文】漆彫开字子开。 【原文】孔子使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说。 【原文】公伯缭字子周。 【原文】周愬子路於季孙【愬:同“诉”,进谗言,毁谤。】,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缭也,吾力犹能肆诸市朝【肆:陈尸。古代有处死罪犯后将其尸体陈列示众的做法。】。”孔子曰:“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公伯缭其如命何!” 【原文】司马耕字子牛。 【原 文】牛多言而躁。问仁於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讱:迟钝,慎重。】。”曰:“其言也讱,斯可谓之仁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原文】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可谓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原文】樊须字子迟。少孔子三十六岁。 【原文】樊迟请学稼,孔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圃【圃:种植蔬菜、花果或苗木的地。此用作动词,指种植蔬菜水果。】,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原文】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智,曰:“知人。” 【原文】有若少孔子四十三岁。有若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信近於义,言可复也;恭近於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宗:宗仰,尊崇。】。” 【原文】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师之如夫子时也。他日,弟子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离:lì,通“丽”,依附,附着。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因形状像毕网而得名。】,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竟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丈夫子:男孩子。】。’已而果然。问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原文】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 【原文】子华使於齐,冉有为其母请粟。孔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秉:古容量单位,一秉为一百六十斗。】。孔子曰:“赤之適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君子周急不继富。” 【原文】巫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岁。 【原文】陈司败问孔子曰【陈司败:人名,氏陈,名司败。或谓指陈国的司败。司败,即司寇,职掌刑法的官员。】:“鲁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退而揖巫马旗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鲁君娶吴女为夫人,命之为孟子。孟子姓姬,讳称同姓【讳称同姓:当时有“同姓不婚”的礼法,为掩饰鲁昭公违反礼法的婚姻,就设法避言夫人称谓中所包含的同姓——姬。】,故谓之孟子。鲁君而知礼,孰不知礼!”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亲之恶,为讳者,礼也。” 【原文】梁鱣字叔鱼。少孔子二十九岁。 【原文】颜幸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岁。 冉孺字子鲁,少孔子五十岁。 曹恤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岁。 伯虔字子析,少孔子五十岁。 公孙龙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岁。 【原文】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已”,通“以”。“已右”,以右。古代书写格式,一般采用竖行,书写顺序为从上到下,自右至左。则此“已右”相当于今言“以上”、“以前”。】,显有年名及受业见于书传。其四十有二人,无年及不见书传者纪于左: 冉季字子产。 公祖句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敛。 颜高字子骄。 漆雕徒父。 壤驷赤字子徒。 商泽。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齐字选。 公良孺字子正。 后处字子里。 秦冉字开。 公夏首字乘。 奚容箴字子皙。 公肩定字子中。 颜祖字襄。 鄡单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党字周。 颜之仆字叔。 荣旂字子祈。 县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郑国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恆。 颜哙字子声。 步叔乘字子车。 原亢籍。 乐欬字子声。 廉絜字庸。 叔仲会字子期。 颜何字冉。 狄黑字皙。 邦巽字子敛。 孔忠。 公西舆如字子上。 公西葴字子上。 【原文】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睹厥容貌,则论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孔氏古文:一般认为指汉武帝时鲁共王坏孔子宅所得古文书籍。】。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疑者阙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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