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20岁的辽宁青年张大飞(1918-1945), 考入了笕桥中央航空学校。 张大飞的父亲张凤岐, 本是伪满洲国沈阳县警察局局长, 由于一直在私底下帮助、保护抗日地下工作者, 张凤岐最终被日本人全身浇满油漆活活烧死、在广场公开处决。 背负着国恨家仇, 张大飞后来流亡进入关内, 他一直梦想着参加抗日、保家卫国。 在进入关内后颠沛张流离的日子里, 张大飞最终跟着许多东北同学一起报名参军: “日本飞机日夜来炸,城里、江边,炸弹焚烧昼夜不熄,他们之中年满十八岁的十多人过去中央军校临时招生处报了名,张大飞报的是空军。他说,生命中,从此没有眼泪,只有战斗,只有保卫国家。” 成为中央航校的学生后, 1941年,张大飞又被派往美国受训, 成为第一批赴美受训的中国空军飞行员; 1942年,24岁的张大飞学成归国参加抗战, 加入了大名鼎鼎的“飞虎队”(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 这期间, 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女孩, 一直给他写信。 这个女孩,就是 张大飞的朋友齐振一的妹妹、就读于重庆南开中学的齐邦媛(1924-2024)。 在那个年代, 能有一位作为飞行员、杀敌报国的笔友, 是少女们难以想象的令人振奋的事情。 起初,在齐邦媛心中, 张大飞是一个大英雄、大哥哥: “他是所有少女憧憬的那种英雄,是一个远超过普通男子、保卫家国的英雄形象,是我那样的小女生,不敢用私情去'亵渎’的巨大形象。” 可是,在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 齐邦媛开始慢慢的, 对这位乱世中的飞行员英雄, 产生了许多眷恋、爱恋和思念。 张大飞起初, 也只是把齐邦媛当做妹妹看待, 可他逐渐发现, 在字里行间, 他竟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位乖巧温柔的女孩子, 尽管他们一生中见面的次数, 几乎屈指可数。 但张大飞难以抑制这种情感, 1943年,25岁的他, 趁着部队换防的空隙, 偷偷跑到重庆南开中学, 去看望正在读高三、19岁的齐邦媛。 后来,齐邦媛回忆起这场, 他们此生最后的会面: 齐邦媛那里会想到, 这位她也爱恋着的飞行英雄, 今生第一次对她的表白, 竟是他们此生的永诀。 1943年下半年, 齐邦媛考上了内迁到四川乐山的国立武汉大学。 但她对张大飞的思念越来越深, 她写信给张大飞, 提出想转校到位处云南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 原因是张大飞也驻扎在昆明附近。 张大飞是惶恐的,他从心里, 也爱着齐邦媛,但他知道, 自己在战场上随时可能牺牲殉国, 如果接受齐邦媛的爱,结果很可能反而害了她。 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儿, 于是,张大飞开始在信里表现出想疏远齐邦媛, 对此,齐邦媛以为: 1945年,或许是感觉到自己随时有可能牺牲, 张大飞将自己多年与齐邦媛的书信,整理成了一个大包裹, 寄给了齐邦媛的哥哥齐振一,并请他转交给齐邦媛。 在给齐振一的信中,张大飞写道: 许多年后,齐邦媛回忆起, 她在张大飞牺牲一个多月后, 看到张大飞的遗书的情景: 1945年8月15日, 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最终传来, 消息传到重庆时刚好是夜晚, 随后,重庆全城立刻爆发了一场胜利大狂欢。 就在这热烈庆祝的时刻, 起先,齐邦媛也参与了这场胜利大游行, 然而,当她经过母校重庆南开中学校门口时, 她马上回想起了, 当初张大飞到学校看望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的情景: 抗战胜利后第二年,1946年, 齐邦媛偶然路过, 一家张大飞经常去的基督教堂(张是基督徒), 她突然看到门口挂着一条横幅: “纪念张大飞殉国周年”: “那些字像小小的刀剑刺入我的眼,进入我的心,在雨中,我痴立街头,不知应不应该进去。” 对爱过的人,这一生,又怎能忘却? 抗战胜利后,齐邦媛远渡台湾。 直到1943年那场诀别整整56年后, 1999年,75岁的齐邦媛终于回到南京, 她特地去拜访了被砸毁后重建的抗日航空烈士公墓。 在那里, 在3000多位为了抗战殉国的中国空军烈士公墓中, 齐邦媛在碑林里,终于找到了张大飞的名字: “张大飞 上尉 辽宁营口人 一九一八年生 一九四五年殉职” 齐邦媛回忆说: 在许多年后, 在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恸哭以后, 她才终于明白: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 “张大飞的一生,在我心中,如同一朵昙花,在最黑暗的夜里绽放,迅速阖上,落地。那般灿烂洁净,那般无以言说的高贵。” 她始终不能忘却,那位她爱恋的英雄: “数十年间,我在世界各地,每看到那些小山,总记得,他在山风里的隘口回头看我。” 那一场诀别之后, 此生,永不能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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