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我认识的“书爱家”龚明德

龚明德，1953年生于湖北省南漳县，是当代作家、藏书家、现代文学研究学者。1969年至1983年先后任小学、中学、大学教师，后进入四川文艺出版社，以组编新文学研究、文艺理论、散文书话领域的高品位图书著称。退休前为四川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

□广西　李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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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书缘：以书为媒初建联系

我与龚明德建立联系大约是1997年，在此之前，我早读过他的书话札记，知道他是有名的书话作家和藏书家。当时给我较深印象的藏书家，较早的是郑振铎、唐弢，新一辈的就是“两德”——姜德明和龚明德了。记得好像是《南宁晚报》记者李启宪为我们穿线建立联系的。1997年12月16日他的来信如下：

建平兄：

大著三部，今日上午妥收。午休时就浏览了一遍。我尤其喜欢《抗战时期桂林文学活动》，因为我从书店购得《桂林文化大事记》《桂林文化城史话》，您这书更为扎实。不知《桂林抗战文学概观》还可以弄到不？我想配套存用。您不仅思想灵动、深刻，可写理性文字。考索史料性的文字也弄。就令我觉又得一个同道。而且我们是一代人；可惜“工农兵学员”让我没法系统受训，只能小打小闹。想补全缺课，也大不易。南宁“二李”将是我向往的南宁之因由。不知何时可以一见？那回启宪兄来成都，我们仅在一友人的设宴上匆匆相聚一两个小时，之后，他是见我的文字就发表，默无声息地支撑着我，鼓舞着我。您这三部著作如存寒舍，使我多了一个可怀念的友人。

多联系！

                                                                             弟　龚明德

                                                                          1997.12.16

后来我将《桂林抗战文艺概观》寄给了他。该书的“后记”说了，这本书在出版时因经费不足，只能由18万字压缩为12万字出版，且只印500册。明德兄收到书后回信说：“大作《桂林抗战文艺概观》今天收到。我喜欢这种装帧简朴的严肃学术读物，即便不细读，刚看封面也赏心悦目。可惜删去三分之一内容。……《桂林抗战文艺概观》如有内部打印稿全件，乞送我一部。”他当时正在做现代文学史的版本学研究，向我索要《桂林抗战文艺概观》，可能也是想作为一个案例。此后我们常有书信来往和著作交流。1997年12月8日，他给我寄来大作《新文学散札》，在扉页题写：“李建平仁兄教正 弟龚明德 1997.12.8 成都”。

02

成果丰硕：钩沉史料的收藏家

龚明德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料学和考据学大家。自他1978年大学毕业到 1996年， 在近20年的时间里，他写作发表现代文学研究和考证文章几百篇。1996年，他精选了49篇，连同流沙河写的序、毛翰写的跋和他自己的“校后小记”，编成《新文学散札》，1997年由天地出版社出版。从该书可以看到，龚明德做学问的扎实、认真、精细与创新。他的文章一般短小精悍，细致研究作家生平和创作中的一个个细小疑点，解决一般人注意不到或者不屑于专注的学术疑点、难点，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增添新史料，也增添新方法。他创造的“汇校本”的研究新法，即是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一大贡献。流沙河说：“为中国现代小说名著出汇校本，是他的大发明。”龚明德自1981年作《〈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修改笺评》（1984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起，他先后编撰或责编了《〈围城〉汇校本》《〈死水微澜〉汇校本》《〈家〉汇校本》等。此项学术创新，得到学术界的欢迎和好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吴福辉评论说：“近年来，又出了李劼人《死水微澜》、钱钟书《围城》等的小说汇校本，虽然因作家权益问题引发争议，但得到研究界的支持。”2020 年，我又获得龚明德寄赠的《旧时文事》一书，他在扉页题写：“请李建平方家审读指正 龚明德 庚子秋成都”，并钤印“明德特赠”。该书2020年8月由文汇出版社出版，汇编一批现代文学考据文章，共64篇，加“跋”。跟《新文学散札》一样，每篇考订一件文事，如《徐志摩诗后的“巧日”》考证“巧日”是哪一天？《茅盾 “卄三夜”一信的写作年月》考订是哪年哪月？钩沉作家轶文的《〈艾芜全集〉逸诗一首》，订正《“一九五五年”应为“一九五六年”》等。别看这些短文没谈什么大事，不含什么理论观点，但确实订正了文学史上的一些错谬，解决了一些长期存疑的问题，实在重要。一些文章探赜索隐，勾勒曲折，写来如同案情分析，毫不枯燥，甚至十分好读，最有代表性的一篇是《八个“门外汉”是谁？》，考证了 1945年11月10日在重庆召开的茅盾《清明前后》和夏衍《芳草天涯》戏剧座谈会上发言的8位人物，《新华日报》发表座谈会记录时以发言人姓氏的英文字母代替，几十年了，没有人公布这8人是谁。龚明德专做和善解这类疑团悬案。他多方引证，详分缕析，考证出这8人中的三个重要人物：座谈会主持人何其芳、总结人胡乔木，还有一位刘白羽。这都是文学界重量级人物，如此考证，能为现代文学史增添些什么，在这一学术圈子里厮混的人们，应该都能掂量出分量。读龚明德的赠书，我收获很多，也十分享受，甚至涌起了追随其后，也做一篇追索其余5人的《八个“门外汉”续考》文章的念头。

龚明德的著作还有《〈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修改笺评》《昨日书香》《文事谈旧》《书生清趣》等，颇具学术功力。20世纪80年代他到出版社工作，在编辑岗位上工作兢兢业业，将他做学术的扎实与认真带入编辑工作中，编辑出版了一批学术精品，代表性责编作品有：《〈围城〉汇校本》《董桥文录》《余时书话》《巴金书简》《凌叔华文存》《巴金的一个世纪》等。1997年后他到四川师范大学执教，带出一批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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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如故：实至名归的“书爱家”

我与龚明德虽然学术交往较早，但见面较晚。2019年11月，我到重庆师范大学参加该校与《文艺研究》杂志社联合举办的“2019年抗战文学与文化学术研讨会”时才与他相见，可谓一见如故。他有藏书约四万册。我期盼着有一天去成都看看他的“六场绝缘斋”的藏书。

据说龚明德特别不喜欢别人称他为藏书家 , 他说自己是“书爱家”。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个“爱书家”，因为大多数做学问的读书人都是爱书的，家中书籍到处堆放，乱七八糟地常常被老婆埋怨，却也舍不得丢去一本。与龚明德这样的学问人相比，就看出差距了。龚明德爱书是爱到痴迷的，他那就不仅仅是“爱书”，而是被书所爱所拥了，以 “书爱家”之名冠之，有一种上天遣使为护书神的深意，的确不错。

（作者系广西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