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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2岁那年，衡表弟出生，舅舅当了父亲。有人说，小男孩的成长，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衡表弟的成长经历，虽不敢用生死那样夸张的词来形容，但打碎碗，撵只鸡，从楼梯上飞出去之类的事，倒是没少经历，特别是在两三岁，第一个叛逆期的时候，不许摸的偏要摸，不许碰的一定要碰，执拗和坚决的程度，与大人的阻拦和反对程度成正比，这让舅母很伤脑筋，深怕他被磕到戳到伤到，恨不得用一层柔软的泡沫，将整个世界包裹起来，以免儿子在懵懂莽撞中，伤到自己。 但这种努力，像母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付出的诸多百无一用的努力一样，起的作用和效果都不明显。衡表弟依如往日一样，该乱摸乱碰就乱摸乱碰，该受伤就受伤。 这天，衡表弟又和一杯开水杠上了。舅舅是个画家，每天都要早起画画，总会习惯性烧一壶开水，泡上一杯茉莉花茶，将这片宁静，当成生活难得的一片馈赠。 衡表弟看着冒着袅袅香气的茶杯，来了兴致，总想伸手去摸一下，看看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他跌跌撞撞又跃跃欲试的样子，让一旁的大人心中随时都充满了看一个鸡蛋摇摇欲坠似的担心，这种不稳当的感觉，是最易让人失去平静的。舅舅的一个宁静早晨，就在防范衡表弟的手伸向茶杯的各种阻拦中，破碎成一片慌乱。成竹于胸的画，也变得像心情一样纷乱烦躁起来。 看着衡表弟因受阻而焦灼和急切的样子，舅舅的表情，忽然从烦乱和焦躁，变得坚毅冷静起来，他一咬牙，像顿悟了什么地说：“那就满足你，让你尝一下烫是什么滋味！” 他于是不再阻拦，任由表弟的小胖手，伸向茶杯。 表弟终于摸到了想要摸而一直摸不到，一直为之奋斗了一早晨的茶杯。 他感觉到了烫，脸一下烂起，但没有哭。 他被烫到后，本能地把手往后缩。眼中噙起了泪珠，但没有哭。他似乎也知道，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点代价。 他的小手，并没有如担心那样，碰翻茶杯，撞得茶汤四溢，烫红烫肿手和身体。他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起了作用。 自那以后，衡表弟再没碰那个热气腾腾的茶杯。而舅舅在这次经历之后，也不再过度提心吊胆，而是渐渐明白：有些痛，只有孩子们亲自尝过之后，才知道是什么滋味，才能做出更为理性的判断，这个过程，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和阻拦的。 这样的事情，在生活中常常遇到，我的一位90后小同事，经常对我说，她实在不习惯妈妈每次见到她时，恨不能将全世界的倒楣事情都想象在她脑壳上，然后以一副末日信仰者的架势，不厌其烦地给她讲各种预防和规避的措施，有些甚至奇葩到了让人忍俊不止的程度，令人忍不住想到，生下来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情，而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压根儿没有出生。 而她的妈妈，与我同龄，偶尔和我聊起的时候，总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心，也分享了一些给我，她觉得历经了大半个人生且已为人父的我，能够理解她那份像在风中守护一盏油灯一样，总害怕自己吃过的亏受过的苦和经历过的磨难，再一次原封不动地又降落在孩子身上的心情。也能认同她那些恨不能将孩子的前路，用温柔的泡沫包裹起来的愿望。 但我对此，却没有表示认同，因为我知道，那不会有什么用。虽然，作为父母，我们那么希望孩子们避开我们走过的弯路，逃过我们度过的劫。但在孩子们亲自痛过之前，所有的好意，只会被视作阻扰、干涉和唠叨，反而会激起他们去尝一尝的冲动。越是阻拦，越是让他们跃跃欲试。 许多人间的纠结和苦恼，甚至争执和怨意，也就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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