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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现形记》中的典型案例,看得拳头都硬了

 猴格 2024-04-03 发布于河南

1、总理衙门回复照会,能排个小品

背景:

湖南发生一件洋人打死中国小孩案,某道台发动本地乡绅,弄出舆情来对抗洋人。凶手被判了5年监禁。外国驻京公使责问总理衙门,要求换湖南巡抚。

知县:外国人这不是我知县大老爷可以管得的。

道台:小孩父母是做什么的?凶手是哪一国人?

外国领事:贵国的人口很多;贵国的新学家做起文章来或是演说起来,开口“四万万同胞”,闭口“四万万同胞”;打死一个小孩子值得什么,还怕少了百姓吗?

总理衙门接到公使照会后第一轮商议

张大人看了摇摇头;王大人看了不则声;李大人看了不赞一辞;赵大人看了仍旧交还司员。

司员请示:怎么回复他?

诸位大人:请王爷的示。

王爷:怎么回复他才好?

诸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没有。

王爷又问。

张大人:王爷有什么高见,一定不会差的。

王大人:王爷吩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大人道:他二位说的话一些不错。

赵大人随着应“是”。

王爷摸出表来一看。张大人说本衙门有事,王大人说还要拜客,李、赵二位大人亦都要应酬。

第二轮(3天后)

公使又照会。议了半天,无非“是是是”,“者者者”。

第三轮(5天后)

公使:明日三点钟亲自前来拜会。

两点半钟各位王爷、大人都已到齐;一齐穿了补褂朝珠,在一间西式会客堂上等候。

三点。

王爷:我们多天不见了。

张大人:这一别可有一个多月了。

王大人:还是上个月会的。

李大人:多时不见,我们记挂贵公使的很。

赵大人:我们总得常常叙叙才好。

公使谦逊了一句。

王爷:今天天气好啊。

张大人:没有下雨。

王大人:难得贵公使过来,天缘总算凑巧得的。

李大人:幸亏是好天。下起雨来,这京城地面可是有些不方便。

赵大人:不是好天,贵公使亦不出来。

公使:照会为什么没有回复?

王爷:就是湖南的事吗?

张大人:湖南的事?

公使问:怎么办法?

王爷咳嗽了一声,四位大人亦都咳嗽了一声。

公使又问.

王爷:等我们查查看。

四人:须得查明白了,再回复贵公使。

公使:几天?

王爷:总得两个月。

四位大人:总得两个月。

公使道:敝国早替贵国查明白了。

王爷又咳嗽了一声,各位大人亦都咳嗽了一声。

公使:三日之后,来听回音。

第四轮(8天后)

公使:湖南巡抚换一个我们喜欢的。

王爷望望四位大人;四位大人亦望望王爷:不则一声。

王爷就近同张大人说:既然他们说某人好,我们就给他一个对调罢?

张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王爷:既然如此,我们就答应他就是了。

张大人:老办交涉的,本有这“默许”的一个诀窍;凡事我们等他做,不则声,他们就晓得我们已经允许了他了。

公使又问。

几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做声。

公使急得发跳。

王爷:回来就有明文。

2、傅钦差

“剿匪”结束买御史参奏自己的故事中,傅姓官员是朝廷派下来的副钦差,后来代理浙江巡抚,干了几年以后去掉了“代”字。

傅代巡抚新上任,就“找到了”当地吏治坏的原因:奢侈无度导致操守不廉,操守不廉导致吏治坏。于是自己穿着破衣烂衫去见下属官员,身边的人全穿得破破烂烂的。

下面的官员穿得破的都能先得到实缺,于是一省官员都穿得像叫花子。省城破烂衣服全被买光,比新衣服还贵1-3倍。

傅代巡抚为了打造理学人设,标榜禁欲,说他爹一生“慎独”,从他出生后就吃了“独睡丸”,暗示他父母再没有夫妻生活了。

打脸来得很快,先是浙江要跟洋人借钱修路,洋人说你们一省官员都穿得这么破,可见没钱还。

然后是妓女带着儿子找上门。当年中国跟洋人打仗,傅某家眷回了老家,他还有心情去嫖。妓女怀孕他也知道,还担心是个女儿会跟着沦落风尘。现在妓女带着亲儿子来了,他避而不见,让下面的官员自己掏钱帮他摆平——说明他暗地里是收钱的。

一个求实缺的官员出了这笔钱,打发了这对母子。

回目把这个带儿子认亲的妓女称为“荡妇”,傅某还说“这女人也不是个好惹的”。

3、贾臬台

贾臬台就是那个给领导打发情妇得了实缺的官员。

傅巡抚保举他,朝廷让他做了河南的按察使——河南省3号人物(1号巡抚、2号布政使)。按察使被称为臬台,主管一省的刑名事务,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政法委。

贾臬台和傅巡抚是一对伪君子。贾臬台履新之前,就跟亲妈来了一场训子表演:贾母在轿子里教训他要忠心办事报效朝廷。

这场表演是被迎接他的差官说破的:何以老太太教训他的话,颠来倒去,总是这两句,从来没有换过,是个甚么缘故?

贾臬台喜欢跟老母亲表演,注定了两件事:他的审案工作贾母会介入;他是一个爱折腾的领导。

他说我妈说了“人命关天”,提审犯人第一句话就问“你有冤枉没有?”那当然绝大多数人都会喊冤——能被押到省里的犯人肯定不是小偷小摸,这种犯人怎么会轻易认罪。那些真正冤枉的当然更要喊冤了。

既然犯人喊冤了,那必须重审。于是该案的所有相关人员,包括苦主、家属、邻居、证人等等全都得到省城去待命。

他这种作秀其实是怕冤鬼来讨命,从这个动机出发,他要真能为杨乃武与小白菜式的冤案翻案,这番折腾倒也值。但他工作效率极低,还有自己的迷信:大年初五开工,不审奸情案。就这还要抱怨工作量多。

他的折腾直接导致省城监狱、客栈到处人满为患。普通老百姓得放下自己田里的农活、店里的生意在省城待命,在省城住着花的是自己的钱,住的时间长了没钱了,不知道多绝望。

贾臬台什么时候开堂审案,看他心情,他审案全凭个人喜好。

《老残游记》中,白子寿接刚弼的班来负责贾氏灭门案,一来就让相关人员先回家,这是真正为老百姓考虑的亲民举措。

贾臬台审案还要开地图炮:天底下的百姓,刁到你们河南也没有再刁的了。你们河南人真正不是好东西。你们孔家门里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句被当场怼回去:姓孔的没有好人,还有老圣人呢?

他审奸情案,终于暴露了lsp的本性。一个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毒死武大郎的案子,他先把开药的医生给锁了,然后屏退左右问“潘金莲”通奸细节,说要带她见妈妈,伸手去拉,“潘金莲”情急大喊,大家就看到这位臬台拉着女犯人不放。

贾臬台的儿子是青出于蓝,黄河决口“是他升官发财的第一捷径”。

这位贾大少爷还模仿了一回刘姥姥——作者模仿《红楼梦》王熙凤初见刘姥姥那段,写贾大少为了谋个实缺到处托关系,找到了一位太监的侄子,被领去见太监——太监是模仿王熙凤。

贾大少爷头也不敢抬,跟了就走。黑八哥把他一领领到堂屋里。只见居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坐了一个人。

桌子上并无东西,只有一把小茶壶,一个茶钟。上面那个人坐在那里,自斟自喝,眼皮也不掀一掀。

贾大少爷进来已经多时,他那里还没有瞧见。一面喝茶,一面慢慢的说道:“怎么还不进来?”

4、冒得官

这个名字一听就是谐音。他在老家的时候有两个老婆,一个是原配,生了一子一女,女儿17,儿子11。另一个是真爱,被作者称为“二婚头”——这个词自带贬义,可见作者和当时社会对女性和女性再嫁的歧视,也注定了她在作者笔下是反面角色。

冒得官去南京谋差事都要带着真爱一起,等谋到差事才把原配娘仨接过来,但是让仨人另住。

他当年遇到一个打过长毛的人,穷得拿着奖札、饬知沿街叫卖,他买了以后,就顶替了这个人的名字做官。不巧碰到了那个人的外甥,被外甥叫破,告他冒名顶替。

真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女儿送给他的领导羊统领做妾,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

与其配了个中等人家做大,我看不如送给一个阔人做小。他自己丰衣足食,乐得受用;就是家里的人,也好跟着沾点光。

——肯定是最后这句跟着沾光打动了他。

真爱自告奋勇去说服他闺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舍不得真爱去做这个恶人,自己想了个主意。

他跑到原配家里吞鸦片寻死,被救回来以后,大家问他为什么寻死,他说为了女儿。

然后指责女儿抛头露面被领导看见了——亲爹硬生生给扣上这么一口大锅,女儿只能答应。

冒得官不是直接送女儿上门,而是先串通羊统领身边的人,把女儿送到统领床上。羊统领本来就是个lsp,他身边的人也是一路货色,先去垫话,说冒得官妻女“母女两个,听说都不怎么正经”。

第二天早上,羊统领醒来,看着床上的美人说“天还早得很,为甚么不再睡一会儿”,外面也传来一句“天还早得很,统领为甚么不再睡一会儿”——冒得官一大早跑去请安。

领导被下属抓奸在床,这下属还是床上美人的老爹。很难想象那场面尴尬成什么样,但这些当官的最擅长的就是不要脸。

还是冒得官的女儿打破了尴尬,让羊统领去开门。冒得官直挺挺跪在门前,说“难得老帅赏脸,沐恩感恩匪浅”(感谢领导睡了我女儿)——还押韵呢。

5、瞿耐庵夫妇

湖广总督跟姨太太的大丫鬟宝珠关系暧昧,但刚纳了新姨太太,只好让宝珠做养女,从手下官员里找了个女婿。假女婿靠着裙带关系一路飞升,宝珠从婢女变成官太太。

瞿耐庵“据说是个知县班子,当过两年保甲,半年发审,都是苦事情,别的差使却没有当过”——当过候补知县,做过维持地方秩序的保甲委员、“准专门性法庭(发审局是清中期各地方政府自主创设的准专门性司法机构)”的发审委员。

瞿耐庵让老婆去巴结宝珠,四五十的瞿太太趁着宝珠喝醉酒,拜十几岁的宝珠为干娘,宝珠还带着瞿太太去拜见“干外婆”——总督的姨太太,又跟总督求官给“干女婿”。瞿耐庵开始发迹。

瞿太太舍下老脸贴身伺候宝珠3天,瞿耐庵在妓院鬼混了3天,还给妓女赎身,置外宅。

在这之前,瞿耐庵因为穷,连着闹出两个笑话。他尿尿的时候看见尿缸旁边有一个钱,捡钱摔断了腿。舍不得花钱请正经医生,找的蒙古大夫,腿都差点弄没了。

最后是朋友看不过去,表示愿意掏钱,才请了正规医生。

在瞿耐庵身上看到了本书为数不多的“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爽文情节:瞿耐庵的“干外公”调任直隶总督,新任湖广总督贾世文生活和工作都非常随性。

身边工作人员的说法是,他想见谁,谁就得立马过来,他沉迷于写字画画想不起来的时候,你也不要去打扰,等十天半个月一个月都要等。

某天瞿耐庵12:15接到通知,总督要见他,他在12:45之前赶到总督衙门,然后一等就是一个月,吃住都在衙门某会客室。

正常情况下,完全可以跟领导身边的人打个招呼,就说等过了,有公事或者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忙完了继续来等。

但他平时太抠门得罪的人多,衙门里的差役都故意整他,说万一到时候总督说要见他,他不在,总督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他不敢离开,一个月里把会客室的架构都研究透了:这三间屋里,上面有几根椽子,每根椽子里有几块砖头,地下有几块方砖,其中有几块整的,几块破的,兄弟肚子里有一本帐,早把他记得清清楚楚了。

虽然看坏人受折磨是很爽,但是这种等领导的苦,打工人还是狠狠共情了。

6、温钦差

一个温姓穷京官当了驻外公使馆的参赞,家属跟着去了国外。温太太养成了穷习惯,衣服打补丁,自己干仆人的活。

使馆没有晾衣服的地方,温太太自制晾衣绳,把衣服都晾在窗外。于是外面路过的人都能看见:大清使馆的龙旗跟裹脚布等一起迎风招展。外国人还好奇是不是中国使馆有什么庆典,这事还上了报纸。

温参赞手下有个阔少经常把衣服拿去送洗,温太太听说了,先是叫人跟阔少说洗衣服的活可以交给她,阔少哪敢让领导夫人给自己洗衣服?然后温太太自己上门,阔少只好答应。于是参赞夫人做了参赞下属的老妈子。

温参赞倒也没有隐身,他当了参赞就有人劝过,但这两口子只图省钱。

7、候补官员做“临时工”,跟正式官员争灰色收入:

44回,有个蕲州的小官端午节前奉命押送犯人去省城——算是出差。

他必须在省城待命,但省里领导没时间干工作。他担心端午节前赶不回去就收不到节礼了,偷偷跑回去收,被代理工作的“临时工”发现了——“临时工”就是为了7块大洋逼死人命那位。

这些节礼总共30多块大洋,正式工和临时工为了这笔灰色收入吵到互相拉辫子不放手,临时工写“红头文件”禀帖哭哭啼啼地找知州告状。

作者:转蓬飘飘(斡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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