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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初年，社会仍动荡不安，除了匈奴的入侵之外，又有富商巨贾的奢侈浪费，诸侯王的割据、谋叛的内忧，整个国家的经济受到严重的破坏，所以贾谊向汉文帝献此治安之策，要汉文帝多封诸侯而削减其势力。本文排比的气势很强，处处可以看见排比的句法，体现了汉朝赋家的特色。本文的说服力也很强，因为谋反的事实具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的确是一篇气势磅礡的文章。此文为《治安策》中第一部分。 夫树国固，（树国：建立诸侯国。固：坚固，强大。）必相疑之势也，（诸侯建国若力量强大，会造成与天子互相猜忌的局面。相疑：相互怀疑。引伸为对立。一说疑通“拟”，相比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君上常因诸侯谋反的忧虑所伤。数，（shuò）屡次。爽，伤。）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淮南厉王刘长谋反想在国都之东称帝，事败后自杀。因为他的封地位于都城长安东方，所以自称东帝。亲弟,淮南厉王刘长。）亲兄之子西乡而击，（汉文帝三年(前177)刘兴居发动叛乱，举兵向西袭击荥阳，被粉碎。乡：通 “向” 。亲兄之子，汉文帝哥哥齐悼惠王刘肥之子济北王刘兴居。）今吴又见告矣。（吴王不遵汉之法制，为人所告发。吴，吴王刘濞。见告：被告发。）天子春秋鼎盛，（年壮力盛。春秋：年纪、年岁。鼎盛：正值壮年。鼎：正、方，正当。）行义未过，（品行道德礼仪没有过失。）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最大的诸侯。莫大，最大。没有比这个更大。十此：十倍于淮南王。）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大致皆已成年。冠，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加冠礼，表示已长大成人。）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傅相：太傅、丞相。此处指朝廷派到诸侯国的官员。汉代为了加强对诸侯王的监督，委派亲信的人担任诸侯国的太傅、丞相。赐罢：请求回家。）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丞尉： 汉朝制度，郡(县)设丞，辅佐郡守(县令)处理全郡(县)政事; 并设郡(县)尉，掌管一郡(县)的军事。）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邪：通“耶”。）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比喻行事贵及时。黄帝：传说中的古帝王。日中不熭，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熭，曝晒。割：宰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若能遵循此道，则全上安下甚易。令：使。）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如今毁骨肉之亲恩，然后诛杀他们。已乃，如今。抗刭，举刀割颈，即杀头的意思。堕：同 “隳” ，毁坏。刭：(jǐng)割头，诛杀）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季世：末世。此处指秦二世用赵高的计谋，大肆屠杀秦始皇的大臣和子孙，使得人人自危。）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惮：顾虑。）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齐桓： 即齐桓公，春秋时齐国国君。齐桓公在位时国力强盛，当时周国力衰微，齐桓公曾联络诸侯，反击外族侵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从前高帝刘邦之时。曩（nǎng）时：从前。）淮阴侯尚王楚，（淮阴侯：韩信。汉淮阴人，汉初大将，助高祖定天下，先后被立为齐王、楚王，以后又降为淮阴侯。汉高帝十一年(前196) 勾结陈豨谋反，被处死。王：做王。）黥布王淮南，（黥布：即英布。因曾受过黥（qíng）刑(脸上刺字)，所以又称黥布。汉初封为淮南王。高祖十一年，因叛乱被杀。）彭越王梁，（彭越：汉初封为梁王，高祖十一年，因叛乱被杀。）韩信王韩，（韩信：指韩王信，战国时韩襄王的孙子，汉初封为韩王，高帝七年(前200)投降匈奴，发动叛乱，兵败被杀。）张敖王赵，（张敖： 汉高帝的女婿。赵王张耳之子，张耳死后，继立为赵王，后因赵相贯高谋刺刘邦，降为宣平侯。）贯高为相，（贯高：赵王张敖的相，因谋杀刘邦被捕入狱，自杀。）卢绾王燕，（卢绾：汉初封为燕王，后参与陈豨谋反，阴谋暴露，高祖十二年，投靠匈奴，被匈奴封为东胡卢王，死在匈奴。）陈狶在代，（陈豨（xī）：汉初任赵相封为阳夏侯，镇守赵、代两地，自立为代王，后勾结匈奴叛汉，自立为代王，兵败被杀。）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亡恙：无恙，健在。）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肴乱，（肴乱：混乱。肴通“殽”（xiáo））高皇帝与诸公倂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仄室，侧室，即卿大夫之庶子。豫席:豫，通 “预”，预先的凭借。席：藉，垫在下面，引伸为依靠、凭借、依赖。仄： 通 “侧” 。仄室之势： 指帝王宗族的势力。）诸公幸者乃为中涓，（中涓：皇帝亲近的侍从。指皇帝倚重的大臣。）其次仅得舍人，（才得近侍官员。廑，（jǐn）通“仅”，才。舍人：管理宫中事务的官。）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恩德优厚。渥：深厚 优厚。）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指汉高帝五年到十一年间(前202—前196)韩王信、贯高、韩信、彭越、英布、陈豨、卢绾、利几、臧荼等人的谋反。）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不是亲自较量才使他们臣服的。角材：衡量才干。角，较量。臣，使臣服。）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诿：推托，推诿。）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悼惠王：齐悼惠王，汉高祖长子，刘肥。）元王王楚，（元王：楚元王，高祖刘邦的兄弟刘交。）中子王赵，（中子：赵隐王，高祖第三子，刘如意。）幽王王淮阳，（幽王：赵幽王，高祖子，刘友，原为淮阳王，后徙赵。）共王王梁，（共王：赵共王，高祖子，刘恢。原为梁王，后徙赵。）灵王王燕，（灵王：燕灵王，高祖子，刘建。）厉王王淮南，（厉王：淮南厉王，高祖子，刘长。）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百姓间兄弟关系。布衣：平民。昆弟：兄弟。）虑无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擅爵人：擅自将爵位授给他人。擅:擅自。爵人，将爵位给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戴黄屋：使用皇帝才能用的车盖，在舆服上不合法度。黄屋：皇帝的乘车，车盖用黄缯做里。屋，通“幄”。）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不轨：不遵守法令制度。规：法度。）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幸而：即使。）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指当时分裂割据的诸侯王国互相串连谋反。圜(yuán)视：瞪眼怒视。）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冯敬：汉代御史大夫，曾揭发淮南王刘长谋反事，并建议判处刘长死刑，后被刺客杀死。）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领：率领，这里有治理之意。） 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已然：已经。效：验证。）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易其所以然：变更法制，以消弭反叛根源。所以然：造成危乱的根源。）同姓袭是迹而动，（袭：沿着。）既有徵矣，（徵：（zhēng ）征兆，迹象。）其势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屠牛坦：古代善于牛宰者，名坦。）而芒刃不顿者，（芒刃：锋利的刀刃。顿：通 “钝” 。）所排击剥割，（排：剔除; 击：砍; 剥： 剥离; 割： 割断。皆为宰牛的动作。）皆众理解也。（理解：从肌肤纹理去支解。理解:肌肉纹理和四肢关节处。理，肌肤纹理。解，支解。）至于髋髀之所，（髋髀：（kuān bì）胯骨和大腿骨，这里指牛的大骨头。）非斤则斧。（斤斧：砍刀类的工具，横刃叫斤，竖刃叫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释：放弃。）而欲婴以芒刃，（婴：同“撄”，触也，迫近。）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势不可也。（为什么不对淮南王和济北王施思德仁义呢？因为情势不许可啊！） 臣窃迹前事，（窃：用于表示个人意见的谦词。迹前事：推究以前的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胡:古代对少数民族的蔑称，此指匈奴。）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因赵资：凭借赵国的资助。）则又反；陈狶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用淮南：依靠淮南的力量。）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长沙：指汉初被封为长沙王的吴芮。乃在：只有。在：通“才”。）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汉初异姓诸王，至文帝时惟长沙王以忠谨独存。）非独性异人也，（不只是其秉性忠贞，异于常人。）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樊哙、汉初封为舞阳侯。郦商、汉初封为曲周侯。绛侯周勃、灌婴汉初封为颍阴侯。）今虽以残亡可也；（虽：即使。以：通“已” 。这四个人在他们的封地上只可收租，无行政权。）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彻侯：只有封爵而没有封地的诸侯。秦汉爵位的最高一级。后因避汉武帝刘彻之讳，改称通侯或列侯。）虽至今存可也。 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已：通“矣”，语气助词。）欲诸王之皆忠附，（忠附：忠心依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葅醢：（zū hǎi）古代酷刑，将人剁成肉酱。）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建：建立。少：减少，削弱。）力少则易使以义，（使以义：以礼义约束。义：道义,法令。）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制从：服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辐凑：天下诸侯归附天子，如车辐之归附于车毂。辐，车轮上的辐条。凑，归聚。）虽在细民，（细民：普通百姓。）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毕：全都，全部。次：次序，指长幼次序。分地：诸侯王的封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须：等待。）举使君之。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指诸侯王因犯罪有一些土地被削减收回朝廷。削：削减。颇：多。）为徙其侯国，（徙：调整，搬迁。）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倍畔：即背叛。）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利几：人名，原为项羽部将，降汉后封为颍川侯，后因叛乱被杀。）柴奇、开章不计不萌，（柴奇、开章：都是淮南王刘长的谋士，曾参与刘长的谋反。萌：萌生，重演。） 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赤子：指年幼的皇帝。）植遗腹，（立遗腹子为嗣。植，立也。遗腹，父死时而子尚在母腹中未出生者。）朝委裘，（朝拜已故皇帝的遗衣。朝，朝拜。委裘，先帝遗衣。）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诵圣：歌诵其圣明。）壹动而五业附，（五业：明、廉、仁、义、圣，五项功业。）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瘇：(zhǒng)脚肿病。）一胫之大几如要，（胫：（jìng ）小腿。要：通“腰”。）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平居：指睡坐。信：通“伸”。）一二指搐，（搐：牵动。）身虑亡聊。（亡聊：无所依赖，这里是难以忍受的意思。亡：通“无” 。）失今不治，必为锢疾，（锢疾：久治不愈的疾病。锢，通“痼”。）后虽有扁鹊，（扁鹊战国时著名医生，姓秦，名越人。）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蹠戾：（zhí lì）脚掌向反面弯曲，不能行走。。跖：脚掌。戾：扭转。）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从弟：堂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楚元王刘交是汉高祖的弟弟，元王的儿子刘郢是汉文帝的堂弟。贾谊上书时的楚王刘戊是刘郢的儿子，也就是汉文帝堂弟的儿子。此句意为比较远的亲属。）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亲者：汉文帝血缘关系密切的近亲。就是文帝的子孙。）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疏者：汉文帝的远亲。疏者：亲属关系较远。）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古今名家评价： 唐顺之《文编》卷五：“此文凡七节，而起结变化，节节不同。” 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卷六：“是篇正对当时诸侯王僭拟、地过古制，主意在“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一句。此句以前，言不若此而治安之难。此句之后，言能若此而治安之易。起结总是勉以及时速之意。虽只重少同姓之力，却将异姓层层较量，尤妙于宾主之法。” 浦起龙《古文眉诠》卷三十二：“贾策断推西京文第一。有家令之峻刻，而术非名法；有广川之醇茂，而气更英多；急势缓势相衡，夹喻夹正入化，辟尽眉山匠巧。” 鲁迅《汉文学史纲要·贾谊与晁错》：“惟谊尤有文采，而沉实则稍逊，如其《治安策》，《过秦论》......皆为西汉鸿文，沾溉后人，其泽甚远。” 毛泽东：“《治安策》一文是西汉一代最好的政论，全文切中时理，有一种颇好的气氛，值得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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