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前因为顾晓刚导演的《春江水暖》而对清明档影片《草木人间》非常关注，还有几分好奇来自预告片里呈现的激烈戏码和蒋勤勤的疯癫状态，毕竟这些内容与印象中的顾晓刚是有差别的。 而主创层面，曾因为工作原因和本片编剧郭爽有过一面之缘，遗憾的是，无论是从最初的小说出版还是之后想要将她的小说改编成影视的合作都未能成行。如今看见这个和自己有过交流的同龄作家走出自己的更多可能性，也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也自然成为我观看此片的一个理由。 作为“山水图卷二”的《草木人间》从画风上仍然保留着顾晓刚喜欢的青山绿水空镜，密林和茶树，在远景之下是渺小的人群。在大自然的美好表征之下，是复杂贪念的人间深渊。梅林茂的电影配乐在影片开始就营造出一种深邃强烈的气韵，预示着即将来临的纷争与混乱。
对影片持否定态度的观众，可能会对关于传销的疯狂戏码与自然景观带来的意象产生某种割裂感，但除了蒋勤勤在塑造苔花这个角色上的用力外，越是表现普通人的崩溃和猛烈，越是可以与自然沉静之力形成强烈反差。
以顾晓刚习惯的方式，他必然不会过于表现传销故事更多的起承转合，而是截取其中最能触动人心和感染力的情节段落，直击观众的内心世界。在传销的营销话术中，也相当于是一种戏中戏的表现手法，特别是当梁龙饰演的罗总出现在餐桌上之时，会感觉整个“蝴蝶国际”做戏的能力远超你的想象。 在表现这种残酷且危机四伏的现实困境时，其实和之前《春江水暖》的方式是一样的，在故事中表现普通家庭会遇到的难题，甚至是很多人的难题。虽然传销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灾难性事件，但关于贪念和误入歧途，总是能找到相似的案例。
目莲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选择也是一个骗取老年人钱财的机构，但是目莲作为新时代有判断能力的年轻人，他能及时解脱，调整状态，让自己清醒过来。 而这个情节的设置，加上后面苔花被传销集团洗脑的核心故事，让我们看到潜藏的社会现实问题，除了人心的贪欲，在钱不好挣的情况下，就会逼迫和激发人们搞一些旁门左道，甚至是违法之事度日。 在传统佛教故事“目莲救母”的外壳下，本片中的目莲自然是要救母亲脱离地狱般的世界，但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包括自己以卧底身份潜入蝴蝶国际内部的隐忍过程，也是非常折磨人的，他要先表现出对这个组织的信任，然后再伺机瓦解它。
有意思的是，传销集团为了让苔花等人落入陷阱不能自拔，就需要通过演戏来哄骗，而目莲为了端掉犯罪团伙也需要演戏，这戏中戏的复杂性，再一次强调了人生如戏的魔幻与荒诞。 片中，目莲的父亲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从各种关于他踪迹的信息里，我们可以试图猜想，一个可以刻出莲花木雕的艺人或者匠人，投奔了寺庙，大概率也可以说是皈依佛门。即使不是，他本人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也不太可能让他回到苔花身边，重新走入家庭。
这个看不见的父亲，恰恰在某种程度上与儿子目莲精神相通。在蝴蝶国际的各种蛊惑戏码中，有一个环节就是逼迫这些被洗脑的信徒从名单上一个一个划去关爱的人，直到最后一个。目莲用笔划去父亲名字的时候，镜头穿插了象征意义砍去大树的意象。 开篇给出的关于族人为自己选择树木的前提，在这里体现更加重要的含义。但目莲始终相信父亲的存在，影片开放式的结尾，也透露父亲活于世上的迹象。在“目莲救母”的众多传说中，一则是说目莲是佛陀大弟子，这样的佛门子弟，在这个现代故事里，把这层联系和身份分到了与佛门相关的父亲身上。 苔花深陷骗局之后，特别是在雨中与儿子发生争执怒吼的台词中，其实我们也看到的是一个中年女性的无助。反观苔花的生活，她认为自己是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当他和老钱相爱时，也遭到对方母亲的强烈反对，她感觉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人。所以当儿子不理解她的时候，她自然会崩溃到极点。
当然，这时候她虽然举止疯狂，但还没有完全疯癫，真正击垮她的是跳楼的姐妹和传销集团的崩塌，她坚持的所谓“信仰”彻底坍塌时，也是她走向疯魔之时。 当目莲把母亲背入深山，试图唤醒之后的情节，也可以作为一种非现实的各种解读。目莲救母的故事中，母亲是下了地狱甚至是饿鬼道的，即使最终目莲喂饱母亲，仍然是转世为狗，即使诵经拯救其脱离狗身，也是升入天堂。 如果从这个传说故事的隐喻中解读，包括最后结尾的一些镜头，可以理解为苔花没有活下来。而面对河边出现的幻想中的老虎怒吼，也可以理解为苔花战胜了自己心中的魔鬼；河边的沐浴，自然也可以理解为洗心革面的重生。当然，也可以是目莲或主创的一种希望与寄托。
正像很多类似宫崎骏这样拥抱自然环境的导演一样，在经历过各种劫难之后，回归自然的拥抱，也是一种创作者的内心诉求，所以在这个草木人间和山水图卷的意象下，两个主角自然都要回到参天巨树的怀抱中寻求解脱与庇护。 蒋勤勤通过这个富有挑战性的角色获得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奖，也说明无论这个角色有怎样的争议，至少也让人们看到一个资深演员完全沉浸似的投入。而导演顾晓刚获得黑泽明奖，对他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肯定。
也许这对于一个刚拍摄第二部长篇作品就获此殊荣的导演来说有点过重，但我也相信，这个黑泽明奖更多意义是顾晓刚两部电影成绩共同得到的嘉奖。这个信号表明，无论《草木人间》遭受怎样的质疑和误读，顾晓刚本人都是未来中国电影界值得期待的创作者之一。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