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青山依旧,韶华不再

 乐儿小筑 2024-04-08 发布于福建

建西原名大埠岭,是鹭鸶口村庄的山丘地名。1958年6月,中央林业部建瓯西部林业筹备处成立,简称“建西林区筹备处”,这便是建西名字的由来。随后的六年时间里,此地建成了南方最长的森林小铁路,以及伐木场、贮木场、制材厂、水电站、机修厂、森铁处等林区配套工程,并落地了森工医院、林小、林中、电影院、邮电局、粮站、照相馆等服务产业。

这条总长142.66公里的森林小铁路,召唤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一万三千多名林业工作者,成就了以森林铁路运输为基地的木材产运销“一条龙”的大型森工联合企业。建西一时风头无两。1964年6月国务院第145次全体会通过设立建西县的决定,7月1日正式成立建西县。

到1970年建西撤县,仅存在六年的时间,成为历时最短的县。1964年1月建西到七道的小铁路通车,标志着森林小铁路的全线贯通;1990年从七道往建西方向开始拆除小铁路,耗时三年。这条南方最长的森林小铁路竟然未度过而立之年。

历史沿革时间轴,是建西的过去,也是父辈的青春我的童年。第一次在史料面前有了参与感,那些文字背后是我熟悉的人与物:高阳的南桥有青,岚下工区有贞姐,机修厂里有兰姨,轴承厂是娥姨工作的地方,融的家在刃具厂,冰的家在森工医院,英姨在小火车上卖过票,林委那幢有着壁炉铺着木地板的屋子先后住过母亲和我的朋友两家人。

那时我不知道在建西林区实地拍摄一部电影是多大的荣耀,不知道《青山恋》里的青山就是开门远望的重山,更不知道电影中说的故事来源于父辈的真实生活。父母经常带我们看电影,我总喜欢抢着去那个窗口取票,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到;电影院外有卖瓜子、米锥栗的,小贩舀起尖尖的一小竹罐,倒进我们可劲扯开来的口袋里;坐在二楼第一排看的《徐秋影案件》,吓到至今想起仍有阴影。

我看见小小的我,穿着胸口绣着金鱼、白色与红白相间竖条纹布片缝制的棉布裙,从双号这道门进入电影院,那不是去看电影而是过六一。这里见证了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段,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优秀班干部、文艺表演等,每次都要上台好几趟的。

那些年打树下经过的日子,肯定被老树刻入了年轮,我仰望它的枝繁叶茂,问候老朋友。那时候柏油马路的位置还有一道铁轨,有阵子路边常见人戴着草帽坐在石堆边打碎石,纯手工的,单靠榔头敲打。

小火车从大埠岭启程,开往大历、岚下、花桥、七道等地,将在深山老林里砍伐下来的木材源源不断地载回到贮木场,简单处理后再往大火车站送,经由鹰夏铁路运到全国各地。那时候,无人预知,便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也扛不住几年的多干快上。

有阵子,我热衷于跟着英的大姐一起上学。她在林中读高中,从家门口出门沿着铁路走到大转弯处上学校路口的石阶。我则是左转走回到现在幸福里社区的三岔路口直下去林小。大长腿与小短腿是如何在这段铁轨上寻到了同频,如今的我也很困惑。

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埠岭车站,沉寂期早已超过了闪亮的时长。现下翻新修缮,为的是林业文化遗产保护,要让更多的人知晓这方土地上曾经的热烈灿烂。

车站对面的列车检修车间,虽已残破,却不难想见它当年的规模。记忆中还有的加煤加水的台子、交错的数道铁轨,已经彻底无痕,没有半点儿残留了。

当年森铁处机务段的办公室,与大铁路的规制一模一样。父亲在这里上班时,我常跑来讨要粉笔去乱涂乱画,还非常喜欢帮父亲更换屋前宣传栏内的画报。

这幢屋子以前是小半截砖墙,上面全是木板的,像右侧那般,与台湾平溪的皇太子宫建筑风格类似。那年在平溪线游玩时,我就肖想过建西的森林小火车,若是不曾拆除,也能像平溪的一样,成为傲人的人文景观。

因着建西林区所独有的历史纪念意义与保护价值,现正陆续展开修缮与重建,用森铁小火车串连起几处六十年代风貌建筑,整理相关资料设立长期展馆。那些年来自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地区援闽的人们,曾由电影《青山恋》记录下来的青春故事,将更为详实地被图文和重新驰骋开来的小火车去讲述,去传递。

铁轨在原址上铺设,从贮木场到林中旧址,长度1.7公里,系电动的,模拟了当年小火车的喷气与汽笛声。三月试运行,吸引了众多新朋老友到访。我在那儿逛荡的时候,数次遇见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我们于视线相交时微笑,直报自家父辈的姓名或是当年居住的地方,瞬间聊成一片。

1:1比例复原的客车车厢,崭新得有些不适应。那时每个寒暑假,我和姐姐就会坐着它,花上四五个小时到七道,再从那儿坐客运汽车,翻山越岭的去建瓯姥姥家。转弯的时候喜欢把头探出窗外去看车头,总是被风吹来的煤渣迷了眼。我还记得要在小外加水,停上好一会儿。花桥食堂的馒头特别好吃,那种一层层可以剥开来的北方馍馍。七道唐大爷宋叔叔两家是我们往返的午间落脚点,他们的热情隔了岁月温度依然。

大约是84年,我们在县一中上学,小火车客票涨价,青在洗碗槽那儿就此抱怨,正好被我姐听到,俩人吵了起来,多少年都不讲话。青一直觉得自己心胸宽广,与我并未生分,四十年来还是好朋友。那时候森铁处运营艰难,我那从司炉一路打拼到管理职的父亲恰巧主张了调价方案,所以我姐把青的每一句吐槽都关联到了我父亲身上,自是不可忍。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青始终认定我姐小题大做故意找她麻烦。为父仗义的我姐早忘了这茬,自认无辜被怼的青却记到现在。我告诉她小火车又开了,她第一时间想起这事,嘻笑着重提。

当年的百货,我母亲曾经工作的地方。我记得里面的光线不好,看什么都是昏黄的样子。卖布的木制柜台特别宽大,婴儿时期的我跟着母亲去值夜班时就睡在上面。从这里右转下坡,依次有邮电局、轴承厂、我就读过三年的林小。现在仍存的只有邮电局,轴承厂已转为其他企业,我的林小改建成幼儿园了。

“迠西”二字,是建西的二简字体,在我小学的时候曾经时兴过,时间应该不长,能记得的人怕都得年过半百了。这大拼盘式的对联们,尽述了建西的历史。

这座类似林业电影院的礼堂,偶尔有请人来唱戏,戏文与剧种我都忘了,只记得每每看完戏,就会把家里的毛巾被披在身上学着甩水袖。小小的我也是懂审美的人。

记忆里宽大的溪,不过是条小水沟,沟上那几根枕木依稀是当年的模样。我并不奢望它们是我四十年多前踏过的那几根,只是庆幸它们的不曾改变。怀旧里的家一直是森铁处机务段的平房,后来搬到处里办公楼边上三楼的那套,不是不记得,是没感情。

沿着水沟上行,第一幢平房就是我们曾经的家,也是我的出生地。左侧装了排气扇的那间是我和姐姐的小屋,过道对面是父母的屋子。现在改成独门独户的人家,入不得内。站在丛生的杂草间,茫然四顾:厨房不见了,香椿树不见了,院子里嬉戏打闹的我们不见了,风华正茂的父辈们也不见了。

青山依旧,历久弥新;时光流转,韶华不再。当越来越多的人与事渐行渐远成为历史,悄无声息地在时间里湮灭,我们则是足够幸运的。曾经身处其中构建与感知的那一段人生经历,正被大张旗鼓地翻出来,拍去尘土给予呈现。我知道,青山恋的故事从此会渊源流长。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