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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你说，书房不就是在一套住宅里辟出一间专门读书、写书、藏书的屋子？黄木岗又一村的简易房不过是一室一厨一卫，哪里会有书房？ 说得对。可是，来深圳之前，我从没有机会住进住宅楼单元套房，连一室的公寓楼房都没住过。因此我对书房的梦想只好因地制宜，因我而异，自定标准，换成现在的术语，叫“自定义”。 我的“书房梦”可如下表述： 凡是属于自己的独立居住空间，其书房面积，可以而且必须是除厨房、厕所之外的所有面积。也就是说，不管是一间房的公寓还是几室几厅的套房，除厨房、厕所之外，无处不书房（含主卧、客厅、客卧、餐厅及其他类型空间）。 居住深圳三十年，搬家四五次，每次我总能成功地实现“满室皆书也”这一目标。刚去世不久的香港古剑兄二十年前曾睡过一夜我梅林一村居所客厅的沙发，离别前他环视再三，说你这房子不是给人住的，是给书住的。 我哈哈一笑：也不能这么说，万卷如海一身藏嘛，人与书一起住。 这一书房梦的缔造，理所当然地从又一村开始。我分到的那间房在三楼，房号应该为“303”。领到钥匙，打开房门，见室内有一光板木床，一小木桌，一折叠椅，屋顶有一截日光灯，地面有一台小电扇，之外白墙灰地，空空如也。后墙有窗，窗外是长满杂树野草的山丘，窗内是瓷砖铺面的小厨房，拧开自来水开关，竟然有水。右侧是洗手间兼淋浴间，没有喷头，只有一截塑料软管表示此处出水。一试，有水慌张而出。 靠同学指引，室内用具要去市场采购。现在深圳市委大院对面的中信城市广场，1992年还是一个人气旺盛、环境脏乱差的小商品市场。我去那里买台灯，买床垫，买被褥，买蚊帐，买菜刀，买菜板，买锅碗瓢盆，买窗帘，买床罩，买凉席，买拖鞋，买简易衣柜……未必是一次买齐，但慢慢万事俱备。 其中最大手笔，就是买了六个简易书柜。书柜有六格，上四格为玻璃推拉门，底层两格有对开三合板门。书柜材料极差，但大业初创，财力不支，只能先将就。其实我已经足够自豪了。什么时候我拥有过这么多书架？我带来的和新买的书终于有了个堂堂正正的安身之处，这也是没有过的事。看图——   这就是夜书房1.0版的模样了。从图上看，书架显得空了些。图片呈现的样子，应该是1993年6月份的场景，彼时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我已经选定，不久就会从深圳古籍书店运到此地。 深圳开启了夜书房成长之旅，这是我永远要感激这座城市的理由之一。 我对书房的渴望由来已久。今天想来，1980年代我渴望的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独立空间。我家贫穷，人多房少，土屋土炕，日夜拥挤，若想独处，只好背起粪筐去庄稼地里砍草喂猪。十六岁离家，上学住学生宿舍，工作住集体宿舍，何曾有过可以独自面对书墙的房间？ 对许多新移民而言，深圳是有“解放”之功效的：把人从拥挤逼仄的居住环境中“解放”出来，从虎踞龙盘的关系网中“解放”出来，从一眼看到头的生存模式中“解放”出来。当然，“解放”到什么程度，还要看每个人的努力与运气。 幸运的是，我很努力，运气也不错。唯有炒股票，我一窍不通，从不敢冒险入市。昨天我公号里的那张人民大学宿舍图片【参见胡洪侠｜书房梦一定会实现】，我猜想是同学李明拍的。今天我问他，他说记不得了。他也刚刚退休，我说找个自己喜欢的事做吧，比如开个公号。他说没这个兴趣。我说那你对什么有兴趣？他说炒股票。他也很努力，他炒股的运气也不错。这就是深圳，每个人可以头顶自己的天。我说的是我们刚来深圳那时候。李明是我在黄木岗又一村的东邻，见证过我夜书房1.0版的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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