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年前的今天凌晨，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五年来，不仅母亲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许多小事也常常让我回忆，其中一桩事情是与一件文物有关。 1974年底，高中毕业的我，下乡到厦履公社的一个大队插队支农。之所以到这个大队，主要是这个大队与我姨娘家相邻。母亲觉得，姨娘的家人可以照顾到我。 我支农的大队到姨娘家，走路只要十来分钟。我常去姨娘家。  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去姨娘家，发现姨娘家二楼桌子上放着一件瓷器，一拳多高，两拳多长，形似卧狮，背上有一圆孔，绿盈盈的颜色。 “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我好奇的问姨娘。 “你姨夫挖鱼塘时挖到的。” “刚刚挖出来时，绿里透亮象玉，过了一会颜色变得有些暗淡了。”种田、割稻、摇船、捻河泥，样样农活是行家里手的姨夫补说。 高中毕业的我，与姨娘家的五个表兄比，我算是个“知识青年”，看着这个形状独特的瓷器，凭直觉我感到这是件文物。 “这应当是件文物。”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了表兄。 以后，我经常去姨娘家，那只“卧狮”始终静静的躺在那里。有时，“卧狮”背孔上插着一柱点燃的香。 “有'旧货乌珠'看上这样东西哉，想几十块钞票买，我勿卖。”姨娘和我说。 我早就有点喜欢这“卧狮”了，很想把它买下来。可是，不好意思向姨娘开口。我想，如果我以“旧货乌珠”差不多的价钿向姨娘买，姨娘应当会卖给我的。当然，我没那么多钱。 这瓷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我建议到文物部门去咨询一下。于是我的两个老表将“卧狮”用旧报纸裹着，揣在怀里，在我的陪同下，专程来到市文物局，让他们给看看。 文物局的工作人员翻来复去，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看了后，说：“这是文物，应当上交国家。”吓得我俩老表抱起“卧狮”扭头就走。 在我下乡支农的那几年里，这“卧狮”始终放在姨娘家二楼的桌子上。 我当兵后，没去过姨娘家。 一天，我与母亲讲起这件瓷器。母亲告诉我，姨娘早就将这件瓷器卖了。说，有个“旧货乌珠”盯上了这件瓷器，天天上门找姨娘想买，姨娘不肯，“旧货乌珠”三天两头买来酒菜，上姨娘家套近乎。后来，姨娘实是拗不过，七百多块钞票，卖给了“旧货乌珠”。 姨娘用这笔钱造了两楼两底的一幢村子里最好好的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 2001年,我去杭州西湖边孤山路上的浙江博物馆参观，发现瓷器馆的一个精致的陈列柜里，摆放着一件瓷器，我顿时眼睛一亮，好象哪里见过，凑近仔细一瞧，这不是当年姨娘家二楼桌上的那只“卧狮”吗？器形，大小，颜色，造型，一模一样。 展示台的标牌上写着：“越窑”，中国古代南方著名青瓷窑，产自东汉至宋浙江，唐朝工艺最精，称“秘色窑”。“越窑”明彻如冰，温润如玉，有“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之美誉。五代吴越时越窑瓷器“臣庶不得用”，作为吴越王钱氏御用及贡品。 “这件瓷器现在值多少钱？”我特地问博物馆工作人员。 “这件文物是浙江博物馆瓷器馆的镇馆之宝，很难估价。” 我大为震惊。 一次，我去绍兴兰亭，在兰亭内卖字画的商店里同样发现了和姨娘家一模一样的“越窑”“卧狮”。 店主说，这是现代仿品。 前些年，央视“鉴宝栏目”开播，我对瓷器等一些文物知识似乎也学了点皮毛。对那些看似平常的文物居然价值连城，感叹不已。 回老家探望母亲时，我对母亲提起当年姨娘家的那“卧狮”，说是如何的值钱，并非常遗憾地对母亲说：“当时 ，要是我们搜搜刮刮凑足钱，把那件瓷器买下来就好了。” 想不到母亲马上扳起脸，说：“亏得没买，如果买了，这门亲戚就断了！” 我无比汗颜。大小我还是个“九品”官呢。 母亲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解放初随父亲到城里生活，育有我们五个兄弟，全家7口人靠父亲一人收入过日子，生活极其艰难。 为了贴补家中开支，母亲专门从乡下老家搬来了纺车，为赚取三角七分钱一斤的纺纱加工费，得白天晚上纺四五天的纱。多少个晚上，我一觉醒来，鸡都叫过头遍了，还能听到嗡嗡的纺纱声：母亲坐在小椅子，上拱着个腰身，一手摇动摇把，一手一伸一缩，身子一扭一晃纺纱的身影在灯光下摇曳。 在“我在马路边拾到一分钱，马上交给民警叔叔手里边”的拾金不昧年代，一次，我随母亲上街，看到母亲在地上捡到一分钱，她没有交给民警叔叔，放入了自己的口袋。我不解地看了看母亲，母亲对我说：“地上捡来的钱不是偷来的，没关系。” 的确，母亲是个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化，视钱如命的人。假如没有母亲的节俭，怎么能把我们兄弟五人拉扯大呢？ 中国福耀集团老总曹德旺说：中国底层老百姓的生活、感情是最真实的。我的母亲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她没有高大上的理想，她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她非常非常看重钱。 然而，在关乎情的时候，母亲恰恰并不看重钱，哪怕这个东西价值连城。 作者简介： 唐伟安 出生浙江绍兴，杭州人，绍兴市越城区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文学研究会会员 2017年5月3 日 W TERM 《百姓文社》《散文杂志社》 纸刊选稿基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