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由《华夏地理》杂志安排,我考察了太行八陉。吴昊先生邀我来中央美院,和大家聊聊中国山水,我想以太行八陉为例,从历史地理的角度切入,讲讲我的感受,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们的愉快。 前不久,我在《华夏地理》写过一篇文章,讲岳镇海渎。普天之下,千山万水,皇上左不挑,右不选,为什么单单看中了这十座山、四条水,这里面大有文章。中国的名山,山不在高,也不在美,关键是它的地理位置,关键是它的历史位置,关键是它和人的关系。帝王有帝王的眼光,百姓有百姓的眼光,和尚、道士也有他们的眼光。 如何看山?我想讲一点地理知识,算是阅读太行山的导读吧: (1)看山,有个总原则,以山定水,以水定路,以路定城。我们要注意山、水和人的关系。两山之间往往有水,水绕山行,往往有路,路的两端,往往有村。陆游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游山西村》),城是最大的村。城与城隔山相望,中间有什么联系?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2)中国山水,岳镇是大坐标。嵩山是洛阳所依,天下之中;吴山、华山在西,是秦的一头一尾;泰山、沂山在东,是齐、鲁的标志,这五座山是横轴。纵轴,霍山在正北,恒山在其东,都是晋国的山;会稽山在东南,东临大海,代表吴、越;医巫闾山在东北,孤悬塞外,代表最北;衡山在湖南(洞庭以南),代表最南。 (3)太行在山西和河北之间,属于上述纵轴的北段。北岳恒山就在这条山脉上。我们可以把山西看作一个由两条直边和两条斜边组成的平行四边形,好像一颗晶体结构分明也切割整齐的宝石,镶嵌在中国大地。它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南有中条、王屋,北有管涔、恒山,黄河绕其西侧和南面,真是表里河山。四面的边界是天造地设,不用人画。 (4)共工怒触不周山,天塌西北,地陷东南,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天文》)。这个传说很形象。中国大地,西北高,东南低,有三个台阶。太行山是在西北高地的边缘上,下了这个台阶,就是一马平川。京石高速和京石铁路就是贴着太行山走,这是沿着古道走。这条古道,现在仍是经济大动脉。 (5)太行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2000米高的山脉。古人把太行山比作天下的脊梁。苏东坡说,'上党从来天下脊'(《浣溪沙·送梅庭老赴潞州学官)。它的南端连着王屋山和中条山,北端连着燕山山脉,好像一个大S。《禹贡》讲冀州,它的东界就是这个大S。这个大S地带是个地震带,山体以石灰岩为主。 (6)方向很重要。古人讲阴阳方位,有所谓'右背山陵,前左水泽'(《史记·淮阴侯列传》),来源是《孙子》佚篇。中国的方向,是以东南为阳,西北为阴,强调居高临下,屁股坐在西、北,脸朝向东、南。东西,东为上;南北,南为上。这种方向感和上面说的大S有关。[1] (7)古人说,南北向的山是生山,东西向的山是死山;东西向的水是生水,南北向的水是死水(银雀山汉简《地葆》)。中国的水,百川朝宗于海,多半是从西往东流(或自西北向东南流),山,很多也是东西向。山西的山多为南北向,西边的黄河、中间的汾河是从北往南流,但东边的水,滹沱河和漳河,却是穿山而过,自西往东流。 (8)中国北方有三条线:35°线是王都线,从宝鸡,到岐山,到咸阳,到西安,到洛阳,到偃师,到郑州,到开封,一线排开,全是古都;38°线是华夏御北的第一道防线,石家庄、太原、榆林和银川在其上下;41°线是长城线,西起嘉峪关,东到山海关,是华夏御北的第二道防线,京包线上的北京、张家口、大同、呼和浩特、包头在其上下。
三、太行南段:轵关陉、太行陉、白陉 太行八陉,其说出自晋郭缘生《述征记》。此书久佚,见《元和郡县志》卷十六引。 陉是山间通道,太行山被水流切割,有很多通道,其数不止于八,但八陉最有名。我们要注意,八陉是山西通河南、河北的通道,它们的命名,一般与山西无关,绝大多数都是以太行山外侧(即东侧或南侧)的山口、关隘、城邑而命名。这种山口、关隘、城邑,几乎都在河南、河北,即使在山西,也是在边界上。 我们的考察分两次,第一次是利用春节长假,走南三陉和中二陉。 我们先讲南三陉。 (一)首先,我们是顺第一道线,先走到大S的南端。 上面说,太行山的南端是连着王屋山和中条山。山之南是黄河,河之南是洛阳。洛阳依托的山是嵩山,水是伊、洛、瀍、涧。古人说的中国,就是这里。这次,走轵关陉前,我们先去了这个大S的头:两个函谷关。秦函谷关在灵宝,是个峡谷,北面是中条山,南面是崤山,中间夹着黄河,峡谷在黄河的南岸。到那儿一看,你才知道,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秦人有两个门,宝鸡是西门,河曲是东门,这个地方是秦出陕西的大门口。传说老子出关,就是这个关。我们要知道,陕西是陕县以西,陕东是陕县以东,秦人的东西是这么划分。这里是西土和中原的分界线。西出函谷关,西出潼关,那是另一番天地。汉代,函谷关东移,搬到新安,在洛阳西边,离洛阳很近。项羽叩秦关,坑杀秦国的降卒20万,就在新安。新安西北角有个盐东村,在黄河边上挖出过汉代的仓储遗址,和华阴泉店村、凤翔孙家南头村发现的仓储遗址非常像。这里出土过关字瓦当,关字就是指汉代的函谷关。这是个漕运码头。仓是用来储盐,河对岸,山西那边有盐池,所以地名叫'盐东村'(意思是盐仓东村)。可惜,这个遗址已经淹没在小浪底水库里。 (二)其次,是走南三陉。 1.轵关陉,是山西侯马到河南济源的通道,陉以关名。如果从济源去侯马,要穿王屋山。到了侯马,就可以接上同蒲路(大同到风陵渡),北上太原,去大同。这次,我们去了封门口和轵城镇。封门口是陉道的外口,离轵城镇约54里。车到封门口,大雾弥漫,让我想起王维的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轵城镇在济源城的东南角外约4里处,轵城遗址就在轵城镇的东边,古城原来比较长,有1000多米,现在只剩一小截,很可怜。这是轵关陉的终点。你很难想象,它在古代有多重要。里耶秦简讲秦驿路,就提到过轵城。这是从西往东数,太行第一陉,说是太行第一陉,其实是穿王屋山。 2.太行陉,主要指晋城南面,天井关到碗子城这一段,出了碗子城,就是沁阳。沁阳是沁水和丹水的交会处。天井关,古代也叫太行关,同样是陉以关名。天井关还在山西的边界内,这是唯一的例外。山西,太原以下,自古有两条大道,一条西南行,即上面提到的同蒲路;一条东南行,经长治、高平到晋城,高平以下是沿着丹水走。太行陉和后一条大道相通,是太原到洛阳的必经之路。我们要知道,胡骑南下,从大同直扑洛阳,必经此道。北魏的石窟寺艺术南传,从大同云岗到洛阳龙门,也走此道。山西的古建和石窟,绝大多数都分布在它的两旁,特别是南段,长治地区和晋城地区。当年,秦赵大战长平,父老相传,丹水是血水染成,郦道元以为不经(《水经注·沁水》),但老百姓的记忆也没什么大错,这里的确是血流成河。你要知道,这可是同姓相残(秦、赵都是嬴姓),死了40万人呀。我们走这条道,可见三道并行,古道是顺河道,蜿蜒曲折,最难走,扔在山底下;省道和古道还比较贴近,高一点;高速是修在高架桥上,高高在上,穿山而过,直奔目标,车行其中,如入鱼腹,不见天日。快倒是真快,我们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古代,什么也看不到。去,我们是走高速,回是走古道,来回的感受大不一样。 3.白陉,主要指山西陵川双底村(原作■底村)到河南辉县宝泉水库这一段。路是沿着清水河走。我们从辉县薄壁去宝泉水库,穿太行山,走到陵川,然后从陵川去长治。白陉为什么叫白陉,据说与白鹿山有关。郦道元说,清水发源于白鹿山东边的黑山(《水经注·清水》)。白鹿山在今河南修武县云台山景区的百家岩一带,就在宝泉水库西边不太远。陉道的山口,古人叫孟门。这个孟门,不是吉县孟门(龙门上口的孟门),而是太行孟门,古代很有名。它出名是出在险。山都是刀劈斧削,路很窄。古人说的羊肠阪就在双底村,村子在两山下。两山中间有条道,九曲十八弯,有如羊肠(吃草的动物肠子都长,羊的肠子就又细又长),从山底盘到山顶,当地叫七十二拐,奇险。■,造字:石+爽。 这三条古道,出口都在黄河以北,太行以南,古人叫河内之地,也可以叫河内三陉。河内是商朝的腹地。周人灭商,先要灭盂。河南沁阳有邘城,就是这个盂。盂为什么重要?就是因为它在太行陉的出口上,是战略要地。 南三陉,太行陉最重要,现在的太洛高速大体还是沿它走,但与古道不同,不是经过沁阳,而是穿济源,直通洛阳。 四、太行中段:滏口陉、井陉和滹沱河道 五、太行北段: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 考察北三陉,我们是利用五一长假。我们从十渡、野三坡走,先去易县,看紫荆关,然后去涞源,西去灵丘,北上蔚县,最后从怀来去居庸关,从居庸关回北京。 1.飞狐陉在蒲阴陉的上面,飞狐陉算第六陉,蒲阴陉算第七陉,第六第七是从北往南数,其实是上下贯通,从代地到河北中部的一条道。飞狐陉是蔚县到涞源的通道。蔚县很重要,是代国的中心,赵武灵王灭中山,灭代,攘地北至燕(北京)、代(蔚县),西至云中(托克托)、九原(包头),是想抄秦国的后路,从九原南下,直扑咸阳。后来的秦直道,就是这条路。代城还在,城墙高大。它和虑虒、灵寿二城一样,也很不规则,形状近乎椭圆,周长上万米。蔚县西,山西浑源出过著名的浑源彝器,就是赵国在代地的遗物。这次去蔚县,是从涞源北上。车出涞源大北关,北行约19里,是张家铺,为入山处。铺是古驿站。入山的路,也是三道并行:古道顺河,国道盘山,高速(张石高速)穿山。这条路,我们来回走了三趟。高速还没正式通车,到处是大桥墩子。从张家铺往北走,约25里,是伊家铺。伊家铺在国道下边,是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也是古驿站。村中的房子都是百年老屋。前面不远就是县界。从伊家铺往北走约8里,是黑石岭。山上有个村子,叫黑石岭堡,村子是建在一个古障塞的遗址上,周围的山上有一段段残墙,全是用石块垒砌。这个地方就是著名的飞狐关(也叫飞狐峪、飞狐口)。到了飞狐关,就进了蔚县。从飞狐关往北走约8里,是岔道。前面是个大峡谷,风景奇绝,两旁的山刀劈斧削,非常险,号称四十里峪。山路曲曲弯弯,我们一直在夹缝里走,直到驶出北口,才豁然开朗。这段路大约有26里。北口外有个大村,叫北口村。村西有个烽火台,是用来报警,说明北边有情况。驶出北口村,前面约24里,就是蔚县县城。我说的距离是从卫星地图上估算的直线距离。当地说法,飞狐关是个中点,南到涞源,北到蔚县,各70多里。 2.蒲阴陉,是涞源到保定的通道。严耕望的书讲得很清楚,涞源是个交通枢纽,五道并出:涞源到蔚县是北道,经飞狐关;涞源到灵丘是西道,经天门关(也叫石门关,或隘口关);涞源到易县是东道,经子庄关;涞源到保定是东南道,经五阮关(和五回岭);涞源到定州是西南道,经倒马关(和倒马岭)。[7]这五条道,我们走了四条。北道,去了飞狐关。东道,来时经过紫荆关,明清时代很有名。紫荆关的前身是子庄关。西道,去了觉山寺(觉山普照寺)。天门关和御射台在县城东南,离觉山寺不远,御射台上立的北魏《皇帝南巡之颂碑》就藏在寺里。东南道,沿途到处在开矿,环境很糟糕。我们从杨家庄到兰家庄,一路打听五回岭,老乡只知五虎岭,不知五回岭。[8]原来,五虎岭是五回岭的俗称。我们走到五回岭跟前,原道返回,没有翻山,五阮关就在山背后,属于易县。西南道,倒马关在唐县,我们也没去。这五条道,蒲阴陉是哪条道?答案很清楚,当然是去蒲阴城的道,而绝不是紫荆关到涞源的道,很多人都把飞狐东道当蒲阴陉,这是被清顾祖禹误导,一定要纠正。[9]蒲阴城,古代也叫曲逆。这座古城在什么地方?在顺平东南,今保定南站附近。它是五道中的东南道。五道所通,都是边塞。保定、定州、正定是支撑这些边塞的大后方。上述二陉是通古中山之地的要道,命名都是根据陉道的外口。今张石高速,北段(张家口到涞源)还大体沿古道走,南段(涞源到石家庄)则舍五阮关-蒲阴道和倒马关-定州道,直奔石家庄。 3.军都陉,是以山名,类似太行陉的命名。它是指居庸关到南口这一段。这条道,西通怀来、、宣化、大同,东通古北口、喜峰口和卢龙、临榆。临榆关即山海关。居庸关是长城线上的一大枢纽。它和南口,都在军都山的南面。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军都山的玉泉庙发掘过山戎墓地。这种墓,是代地的墓葬。墓口摆马头,墓中随葬青铜短剑,显然是骑马民族的墓地。居庸关有个云台。云台是元代建筑,门洞内有东南西北四天王和六体陀罗尼经。六体,是梵、藏、汉、西夏、回鹘和八斯巴文。这是清文五体的前身。避暑山庄的丽正门就是用五体书写。二者可有一比。路从门洞穿过,石头路面,刻着很深的车辙。八达岭,就是从这里四通八达。南口是军都陉的外口。出南口,经昌平、沙河、清河,是去北京的路。京包线就是走这条路。 这一带,蔚县有壶流河(古祁夷水),易县、涞源有拒马河(古巨马水),灵丘、易县有唐河(古滱水),都是古道所经。 北三陉,主要和长城有关,和长城沿线的边塞有关。[10]飞狐、蒲阴二陉还位于太行山的北段即广义的恒山上,军都陉已经转向燕山山脉。这三陉,位置相对居中,往西是山西的一溜儿边关(如雁门关),往东是河北的一溜儿边关,最东边是山海关,大S往上走到头,这是另一个终点。去年我跑过山海关,调查秦始皇在渤海沿岸的遗迹。 六、得意忘形 讲完山水,回到开头的问题,说说我对太行之美的体会。 前面,我们提到画分南北宗。我心里有个问题。有谁能不能研究一下画家的籍贯,画家的游历,看看他们熟悉的山水和他们的绘画风格有什么关系,我们甚至可以向搞环境地理研究地形地貌的学者请教,分析一下画面上的山水,从地质、水文的角度看,有啥名堂。但这是科学的角度,不是艺术的角度。 我提到荆浩,提到他的《匡庐图》。荆浩隐居的洪谷山到底在哪里?我没有研究。有人一定要把它落实,于是有很多争论。 荆浩是哪里人,有人说是济源人,有人说是沁水人(沁水挨着济源),有人说他爱生哪儿生哪儿,关键是隐居在什么地方。济源和沁水抢名人,都派人考察过,说是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林州也不示弱。林州在安阳西,隔山就是山西。据说中国美院有个实习基地,很多画家都到那里写生。这次我们去了,风景确实美。任超说,他们拍照片,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洪谷山,就是荆浩写生的原型。 上述三家争名人,都说荆浩画的是他们那儿的太行山。其实,中国的山水画,它既然是艺术,就不会简单是写生。除了师造化,也师古人,也师流派和风尚,甚至什么也不师。创造就是'一定基础上的胡来'。他把造化、古人、流派、风尚统统扔一边儿,自我作古,自己画自己梦中的山水。 中国的山水画,有工匠画,有文人画。艺术史界有很多文章,长期讨论文人画,文人画到底是什么,不能全听文人讲。文人画有很多文人编造的神话。 中国的山水画,本来是殿堂、寺庙和墓葬的装饰性壁画。郑岩先生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讨论墓葬壁画上的山水,很有意思。[11]最近去西安,在陕西考古研究院,从电脑上看他们发掘的汉墓壁画,张建林说,他们有更早的山水画。 文人傲视工匠,书画同源说是个神话。画画,本来是工匠的长项,文人比不了。文人不会铸铜器、琢玉器、雕石器、烧瓷器、盖房子、画壁画,本来,就连刻图章都不大灵光。宋以来,文人用青田石刻印,才有所谓篆刻。但他说,他写字你总不行,画都是字,都是从书法出,这是神话。诗、书、画、印四项,文人的真正长项是诗。写字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文人会作诗,会以诗入画。 中国的文人画,诗画组合是一大特色。莱辛《拉奥孔》讲雕塑和诗歌的关系,文人画的核心是诗画关系。 诗是靠言,画是靠形,你无法说,哪个更重要。图书图书,人类一直是两样都用。我国文字,也是形音义并行。现在是读图时代,视觉图像甚至压倒文字。有些意境,适合用画表现,诗比不了;有些意境,适合用诗表现,画也比不了。有些很好的文学作品,拍成电影就砸了。 山水画有别于人物画,很多画,如入无人之境,人很小,也很少,但背后总有人。画的前面有画家的眼睛,电影的前面有摄像机。 意境是人的意境。写意的意是诗意,但画家不是用字写诗,而是用画写诗。 诗意是一种意境,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但遗形取神,得意忘形,不是不能理解。 古人说,得意忘形,原来并无贬义,得意是一种境界。'(阮籍)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晋书·阮籍传》),是说忘掉自己的存在。 还有'得意忘象'和'得意忘言',也都是强调忘,有时要忘掉形象,有时要忘掉语言。 画家忘掉形象还有画吗?诗人忘掉语言还有诗吗? 我说有。画也好,诗也好,都是载体,关键在'得意',关键在得其神韵。 什么叫'忘',举两个例子。 一是九方皋相马,不辨牝牡骊黄: 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马者也。'(《列子·说符》。又《吕氏春秋·观表》、《淮南子·道应》)。 这样的人有点像猫,灵敏极灵敏,没事就睡觉,不上心的一切,该屏蔽掉的,全都屏蔽掉,一边睡,还一边支棱着耳朵,随时可以扑腾。不懂相马的人会说,他连公的母的、黄的黑的都分不清,这不是学术界穷追猛打的硬伤吗?我说,是又怎么啦。千里马是千里马,跟公的母的、黄的黑的有什么关系?没关系。 二是元鲜于必仁(鲜于枢之子)的《折桂令·画》: 輞川图十幅生绡,老桧森森,古树萧萧。云抹林眉,烟藏水口,雨断山腰。韦偃去丹青自少,郭熙亡紫翠谁描?手挂掌坳,得意忘形,眼兴迢遥。 这首元曲是讲山水画,丹青紫翠,没有不行,但最高境界,还是'得意忘形'。 梦和现实,差别很大。日有所见,日有所想,不一定就是夜有所梦。 毛泽东有一首诗,'九疑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答友人》),就是写它的家乡梦。其实,他没去过九嶷山。九嶷山我去过,在湖南的最南头,是广西那种山,如果照原样画,可能不怎么美。 我游了太行山,从头走到尾,什么画也没画,什么诗也没写,但沿途所见,很有诗情画意,自己觉得满意,这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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