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家专栏】甘茂华|我们山寨的年轻人

新锐散文 2024-04-13 发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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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山寨的年轻人

石板的山径

那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山径，朴素地执着地绕着青山盘旋而上。

我喜欢沿着这条山路走进深山老林，在吊脚楼前和土家人谈笑风生。那成垄成片黄灿灿的油菜花，青悠悠的漆树苗，开满白花的桐子树，这浓浓的山味儿，实实在在地打动了我的心。

水娃子和他的落榜兄弟，不是过去那种穷成了习惯的小家子相，不是那种安于现状甘于贫困的老辈子相，也不是那种没考上大学就愁眉锁眼的落魄者相。他们回到山寨，脚踏实地的生活着，硬是用几根大楠竹捅空节把，从高高的万泉洞引出了几股清泉。

水娃子少年时，曾经背水摔烂了桶，田大伯扯着他的耳朵用篾片乱抽。如今水娃子带头引来了水，田大伯却笑着说：“嘿，黄金棍下出能人。不打？不打——水娃子能硬口气，办这样的大事！”于是，我眼中便出现了崖口、老林，特别是那万泉洞攀着古藤取水的情景。

自然而然，眼前还有那条青石板铺成的山径，路上洒满了水娃子们对山寨乡土的一片真情挚爱。

山谷里的火光

大约是秋天，清水河畔的稻田里，一个村童躬着身子，在收割后的田畴，捡拾一支支金贵的谷穗。他不时地直起腰，把谷穗举到鼻子下，呼吸土地纯朴的气息。他躬着身影不停地晃动，使一幅空旷而静寂的晚秋，久久回响一种美的旋律。我相信，从他一丝不苟的拾穗的姿势看，他从这个秋天起，就永远属于这块古老不朽的地方。

转眼到了春天，天空飘着温柔的杏花雨，我又在这星罗棋布的水田中，看见他躬着的身影，和他身后一行行如诗如梦的秧苗。他长大了，从村童变成青年。他抬起头，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蓦然闪入眼帘。我发觉他的神情异常激动，就像一粒动情的油菜籽，在一阵令人神往的碎裂声里徐徐开放。这是他诗的灵感。因为，他始终以最简单和真诚的姿势亲近这块土地。

他果然开始写诗，一首又一首，一篇又一篇，攒多了，还自费印了一本诗集《山谷里的火光》，取了个笔名，叫“谷穗儿”。他写秧歌、拾穗、采茶女、打谷子；写父亲、祖母、猎人、故乡的牧羊女；写他在祖先的灵魂面前深深地垂下头。

这个春天的上午，他在地边烧火粪，把草皮、枯枝和粪土堆在一起烧，他说火粪比化肥好。他沉浸在劳作里，他在创作人间四月天的诗，那些诗句里跳荡着一团团魅人的火光，那是山谷里的火光，映红了山寨。

晚风中的萨克斯

黄昏，从半掩之窗，流出萨克斯的声音。沿音流飞出的红山雀，于岸崖上，呼应着徐徐的晚风。这个吹萨克斯的人是个小伙子，他的萨克斯和红山雀，便是他青春的惆怅和憧憬，在那春风沉醉的傍晚，他如痴如醉。于是，有了远去的梦，有了记忆的河，有了河边的姑娘，也有了诗如泉涌。

以往走进山寨，听过二胡、笛子、唢呐的声音，却从未听到过萨克斯的声音。小伙子告诉我，他在城里学计算机时，也上过萨克斯演奏培训班，现在回乡做电商，在网上卖山货，闲下来吹吹萨克斯，觉得很有意思。关键是，他心爱的姑娘喜欢听他吹的萨克斯。姑娘住在河对岸，小河淌水清悠悠。

竹林，山崖，吊脚楼。小河边有一座半敞窗户的小屋。小伙子用萨克斯的柔情温暖着她的梦。我听着乐曲好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是什么，感觉有一股被压抑的生命力正缓缓潜流，似乎朦胧间就涨潮了，萨克斯在呼唤什么。我问小伙子你吹的什么歌，小伙子回答《回家》。我一下子想起来，这是一首萨克斯演奏的世界名曲。那么单纯明朗而又深厚多情，乐音汨汨，一唱三唤，从家的窗口流出来，流成一条感情的河流。回家，回家，乡愁如诉，乐声似风。弯弯山道上，留下小伙子执着追求的脚印。

终于在一个放晴的季节，任绿风掀起纷乱的思绪，小伙子沿着开满野花的河畔，与姑娘牵手，步入他们美丽的家的殿堂。

（原载2024 年4 月13 日《三峡日报》）

作者简介：甘茂华，土家族，籍贯湖北恩施，定居湖北宜昌。知名散文家、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散文网特邀作家。历任湖北作协理事，湖北流行音乐艺委会理事，宜昌市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宜昌市作协常务副主席，宜昌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已出版小说、散文等各类文学著作16部，获得湖北文学奖、湖北少数民族文学奖、湖北屈原文艺奖、全国冰心散文奖、文化部群星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等重要奖项。有作品收入大学声乐教材和中学语文乡土教材，《三峡文学史》列有专节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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