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的四大爱好 文/俞凤翔 我爸的工作,一辈子没离开过宁海第二高山——第一尖南麓的那个村落,开始叫联合大队,后来撤队改村,改为“力裕村”,再后来又改为“野猪坑村”,后来的事,跟我爸没关系了。有关系的是,他20多岁的时候,公社书记曾找他谈话,叫他担任团公社书记,我奶奶不同意,不同意唯一的儿子离开她的身边,从此,我爸就失去了离开大山,去马岙以外发展的机会。 据我妈回忆,阿爸年轻时,和隔壁村大洋的俞安琪,组建起一个业余越剧剧,团员在大洋、联合两个大队里选取,排演《秦香莲》。俞安琪当团长,演包拯;我爸当副团长,演王延龄;我阿姑演公主;我妈和俞菊香一起演秦香莲(不同于A、B岗,两人各演半场,说是戏太长,一个人演太累);俞益旺演陈世美;俞德振拉主胡……剧团还曾离开本村,赴马岙演出。 我爸除了前台做戏,还兼后台拉二胡。我十多岁的时候,家里一楼的板壁上,还挂着一把二胡!成为我学习制作二胡、板胡、京胡的第一个样板。 现在回头想想,我爸还真是多才多艺。 阿爸生平爱好不少,但在我的记忆中,他30岁后的爱好大抵是四个:抽烟、喝酒、养狗、看牛。 抽 烟 我爸年轻的时候,抽的是老烟。老烟是农民自己栽种,谷雨前后育苗,七月开始摘叶,挂稻草绳上晒干,成黄褐色,然后去掉烟叶上的茎,用特制木质器具夹紧,刨出烟丝,然后,撮一点烟丝,放在老烟盅里,用火点燃,美美地“吞云吐雾”。老烟的烟味要比卷烟浓烈,有许多烟鬼,不喜欢抽香烟,因为香烟太淡,不够味。 喝 酒 阿爸的阿爷——我太公,据传是村里的土秀才,很少下地干活,却吃喝不愁。村里需要做“中央人”的、需要写个书信什么的、需要办理红白喜事的,大都要我太公帮忙。相比之下,我阿爷就老实多了,和阿爷隔一代的我,与我阿爸比较也弱了几分。所以我认为,毛竹有大小年之分,人也有强弱代之隔。 阿爸爱喝酒 ,没瘾头,能应付多数场合。他喝酒的主要目的是应对亲友交往的需要。在我阿爸在担任大队书记期间,野猪坑、旧路坑、自古堂三个自然村,唯一的手摇电话机装在我家。 为了方便应酬,我家开了小店,每隔几天就要去进货担老酒(黄酒),因为老酒消耗太快了,30斤一埕的老酒没几餐就见底了。用我妈的话来说,那些年,我家接待客人“断餐不断日”,临县新昌、奉化的靠近我家的村落,如三坑、大公岙等地的大队干部,经常翻山越岭来看我阿爸,谈工作,喝老酒。本地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就连村里的一个“成安破嘴”(兔唇),也经常来我家喝酒吃饭,我家从不嫌弃,每到临近午、晚餐时段,只要他还在我家,我妈一定会真心相邀,留他吃饭。 我们长大后就知道了,一个家庭,客人喜欢来,男主人客气还在其次,女主人好客更加重要,如果女主人没有好脸色,客人是不会来的,至少回头客不多。 1986年前后的一个除夕,是我阿爸喝酒最多的一次。那年我有二十三四了,弟弟也有十五六岁了。阿爸说:“今晚高兴,我们多喝点,洪翔(我弟弟),你把那埕老酒打开。”那晚,一提又一提,一碗又一碗,我们在原来已经喝了好几碗的基础上,不知不觉,又把那埕20斤装的老酒喝光了。桌底下的火盆,木炭都添了好几次。屋外寒风刺骨,屋里热气腾腾。现在回想,那次年夜饭,是我们父子三人最快乐的一次,喝了这么多,都没醉。 那晚喝酒,酒多,话也多,阿爸对我们讲了什么话,大都忘了,只记牢三点,这也是他几次嘱咐的三句话:一是做人要走正道;二是不要去当会计;三是不要去教书。后两句话显然是对我的要求。我就不明白了,会计和教书,都是爸从事过的职业,怎么就不能让他的后代去做呢?我十七岁高中毕业时,在自己村里的夜校教过两个月书,为村民扫盲,这个算不算?不能算吧?这两个问题,阿爸生前没详细说,我也没认真问,现在也没地方问了,成了难解之谜。 养 狗 爸说,狗对于主人来说有四大好处,一是对主人忠诚。二是能看家,有什么声响,就会发出警告。三是可以做主人保镖,让主人不被人欺负。四是好的狗还会狩猎,抓捕小动物。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觉得,在我爸所有养过的狗当中,那条棕黄色的断尾巴狗最好了,既乖巧,又听话,还会抓兔子,养的时间也最长,有七八个年头。很多时候,它自己出门到山上,抓了兔子就回来,把兔子放在堂前,摇着半段尾巴邀功。在追捕兔子的过程中,断尾巴狗会大声叫嚷,让兔子闻声腿软。当我们听到远方狗叫,就会知道断尾巴狗在捕猎了。 如此好狗,有一天突然失踪了。阿爸很急,他经过分析,认定狗被熟人偷走了。考虑再三,叫我妈前往双峰寻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妈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但她一辈子听我爸的,奉命前去寻找。当时山里厢交通不便,很多地方要靠步行。野猪坑到双峰榧坑一带有五六十里路,来回需要十多个小时。到了那里,问来问去,没有断尾巴狗的消息。从此,前一天断尾巴狗的“汪汪”叫声,竟成了绝响。我们全家都很心疼。 看牛 我爸当了多年大队干部,熟悉农事,对于耕牛好坏的鉴别也很内行。队里要买牛,通常有他的身影,他带几个社员去新昌、奉化等地寻找。买牛要先看牛的外表,看它嘴头、胸腹是否宽大,肩背腿脚是否有力……然后看牛的牙齿。爸说,看牛,其实一看它的牙齿,就知道好坏,所谓好坏,主要是指牛是不是健康,会不会耕田,会不会听话。还有好看不好看。 分田到户后,我们分到的田,全靠自家养的牛耕耘。后来,我爸因颈椎受伤,引发手脚麻木,田不种了。按理说,不种田,牛也就不需要养着了,但是,我爸需要啊,他要看牛,每次去厕所,他都会在厕所旁边的牛栏外面,一边呼呼的抽烟,一边静静的看牛,至少要看半个小时。我不知道老爸是不是跟牛在交流,否则看啥呢?这就出现了奇怪现象,不耕田,却养牛,当然,人家偶尔会来来借用,反正我家不需要耕田。那几年,我家的牛,很幸福。 我爸看牛,更幸福。 牛的喂养方式有两种:一是放牧,二是投喂。我爸喜欢放牧,给牛以自由。山上的草新鲜,牛吃得好,吃得饱,心情好,就长得肥。但也有缺点,要是碰到大雨大雾天气,牛找不到回家的路,就需要主人去找回。 有一天,全家人最喜欢的牛没有按时回家,阿爸行动不便,但他善于运筹帷幄,指挥作战。 那天大雨,山上雨雾弥漫。我妈从村西的自坑岭上山,沿着岭顶山脊,向西北、北、东北方向寻找,途经罗汉畈岗、小湾岗,一边翻山越岭,一边“哞哞”呼叫,无数次摔倒,无数次爬起,无数次流泪。直到奉化的大公岙,才终于在熟人的口中,得到这条牛的确切消息。原来,顶角绕了一大圈,雨中迷路,走到第一尖岗北麓大公岙(奉化地界)了。 半夜,妈牵牛回家。我爸还没睡,一直等,等到人、牛回来了,放心的笑了。当然,他会慰问说我妈辛苦了。爸一表扬,妈把找牛的苦全都忘了。 爸看牛,不养牛。 作者简介 俞凤翔 俞凤翔,宁海县徐霞客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图片:俞凤翔/多闻/小雅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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