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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逋以咏梅诗著名。梅花有孤高不流世俗的品格，林逋养梅正是合了自己的心态，尤其是“暗香浮动月黄昏”两句，写尽了梅花的体态婀娜，形神具备，评为千古佳句。宋元时期诗人方回《瀛奎律髓》录有其七律八首，称为“孤山八梅”。  《梅花》 吟怀长恨负芳时，为见梅花辄入诗。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人怜红艳多应俗，天与清香似有私。堪笑胡雏亦风味，解将声调角中吹。 《山园小梅》（一）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山园小梅》（二） 剪绡零碎点酥红，向背稀稠画亦难，日薄从甘春至晚，霜深应怯夜来寒。澄鲜只供邻僧惜，冷落犹嫌俗客看。忆着江南旧行路，酒旗斜拂堕吟鞍。 《梅花又二首》(一） 小园烟景正凄迷，阵阵寒香压麝脐。池水倒窥疏影动，屋檐斜入一枝低。画工空向闲时看，诗客休征故事题。惭愧黄鹂与胡蝶，只知春色在桃蹊。 《梅花又二首》(二） 几回山脚又江头，绕着孤芳看不休。一味清新无我爱，十分孤静与伊愁。 《梅花二首》(一） 宿霭相粘冻雪残，一枝深映竹丛寒。不辞日日旁边立，长愿年年末上看。蕊讶粉绡裁太碎，蒂疑红蜡缀初看。香篘独酌聊为寿，从此群芳兴亦阑。 《梅花二首》(二） 孤根何事在柴荆，村色仍将腊候并。横隔片烟争向静，半粘残雪不胜清。等闲题咏谁为愧，子细相看似有情。搔着寿阳千载后，可堪青草杂芳英。 《又咏小梅》 数年闲作园林主，未有新诗到小梅。摘索又开三两朵，团栾空绕百千回。荒邻独映山初尽，晚景相禁雪欲来。寄语清香少愁结，为君吟罢一衔杯。  林逋梅花诗较好的就是一二四三首，三首中的颔联前人评价不同，欧阳修喜欢“疏影”两句，黄庭坚则认为“雪后”两句较胜，北宋诗人王直方《归叟诗话》以“池水”两句也可处伯仲之间。胡存却说：“余观此句，略无佳处，直方何为喜之，真所谓一解不如一解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方回评论说：“盖山谷专论格，欧公专取意味精神耳。”意思是黄庭坚重格调，欧阳修重神韵。明末清初诗人冯班却说：“山谷专喜硬语。山谷论未精。”纪昀针对冯评说：“此论平允，然终当以山谷为然。”意思是冯氏批评黄庭坚“专喜硬语”这点是平允的，但黄氏以“雪后”胜于“疏影”一联的评断还是对的。 查慎行也同意黄评：“再三玩味次联（指'疏影’一联），终逊'雪后’一联。”可见他们都是很有眼力的人，诗评也为后人带来健康磊落的风气，查慎行“再三玩味”四字，尤说明他的认真态度。其次，王直方爱赏“池水”一联也不无见地，纪昀就同意王说。“屋檐”一句，可与苏轼《和秦太虚梅花》的“竹外一枝斜更好”并观。  近代著名文学家陈衍在《宋诗精华录》中以为“雪后”一联是写未盛开之梅，是从唐诗僧齐己“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句而来，“疏影”一联则是写稍盛开之梅。从林诗的“霜禽”句和齐诗的“禽窥”句比较，林诗应该是从齐诗得到启发。至于未盛开和稍盛开的区别，诗人在落笔时是有意识地从两种角度上描写了梅花的姿态。 方回又记北宋画家王诜（晋卿）曾说“疏影”两句“杏与桃李皆可用也”，苏轼则说：“可则可，但恐杏桃李不敢承当耳。”方回批云：“予谓彼杏桃李者，影能疏乎？香能暗乎？繁秾之花，又与月黄昏、水清浅有何交涉？且横斜、浮动四字，牢不可移。”方说实在精辟。 林逋梅花诗虽间有佳句，全诗却不匀称和谐，显得畸形，常有落俗套处。正如清徐增《而庵诗话》说：“有佳句者，气多不全。炼句却是一病，然又不得不炼。有意无意，斯得之矣。”下面试举几个例： 第一首，前人就只承认“雪后”一联好。末两句不甚了解，或是硬凑汉横吹曲《梅花落》故事，纪昀说：“起句草，三四实好，后四句不成诗。”很中要害。 第二首，一、二两句复衍，暄妍犹言明媚（暄是暖和意），用在水边月夜的梅花上便不贴切。鲍照的《采桑》诗以“是节最暄妍，佳服又新烁”咏采桑时节的景物就恰当；林诗以“占尽风情”喻园梅，亦似是而非。“霜禽”一联过于浮浅，王世贞《艺苑卮言》讥为“直五尺童耳”。结句似雅而俗，梅花当然是不须檀板金尊，直是赘语。 第四首的首联“麝香浓于梅香”修辞过分，梅香如何能压倒它？这不能算是艺术夸张。末两句虽意在讽世，颇感硬凑浅薄。 第五首甚至有“终共公言数来者，海棠端的免包羞”那样的尾联，真令人有“和靖何至于此”之叹。 第六首的颈联“蕊讶粉绡裁太碎，蒂疑红蜡缀初看”，写得实在很笨拙，且寓意相同，查慎行评说：“五六堕入恶俗一派。”纪昀尖锐批评：“俗鄙之极，和靖何至于此。”  笔法纤巧，境界狭窄，结句平弱，局部和整体不相称，是林诗的主要缺点。身为高士，却又诗多浮文俗句，如《园庐》的“懒为躬耕咏《梁甫》，吾生已是太平民”等，都使人“不堪卒读”。钱锺书《宋诗选注》林逋名下就未选他的梅花诗，只选了《孤山寺端上人房写望》一首，即很有卓识。诗云：“底处凭阑思眇然，孤山塔后阁西偏。阴沉画轴林间寺，零落棋枰葑上田。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迟留更爱吾庐近，只待重来看雪天。”“阴沉”联以写景工致颇为后人称道。林逋好诗中还有一首七绝《秋江写望》：“卷茫沙嘴鹭鸶眠，片水无痕浔碧天。最爱芦花经雨后，一篷烟火饭鱼船。”略有晚唐风味。 林逋诗所以著名，一半因其诗在早期宋诗中颇有成就，一半也因其是个隐士，二十年不入城市，有梅妻鹤子的“韵事”，后人钦其高逸以和靖先生称之。张岱《林和靖墓柱铭》赞曰：“云出无心，谁放林间双鹤。月明有意，即思冢上孤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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