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1948年往事:塔山血战(上)

 哈哈狮的信箱 2024-04-15

1948年10月10日,辽沈战役中最惨烈、最悲壮的一战——塔山阻击战正式打响。

塔山是北宁铁路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村南有条饮马河,河道早已干涸,上面有座铁路桥,公路与铁路并行,自东侧纵贯而过,再往东就是浩瀚无垠的渤海,海边有个名叫打渔山的小山包,涨潮时是岛,退潮时便是一大片滩涂。村西侧地势渐高,有座海拔两百多米的白台山,再往西就是连绵起伏的虹螺山区。

从东海岸到白台山脚下,计有八千米路程,地势平坦、无险可守。

四纵司令员吴克华深知接下来的战斗将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正面对决,不由得心情沉重,他召集干部们布置作战任务,低低地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死守,敌人打到营部,营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团部,团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师部,师部就是第一线;总之,敌人打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线,我们身后就是锦州,就是天塌下来,一步也不能退,哪怕战至最后一人,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

四纵12师奉命进驻塔山村,师长江燮元皱着眉头观察四周地形,一颗心直往下坠,扭头转向身后的师、团指挥员们,缓缓道:这地方一点天然屏障都没有,敌人的兵力和火力都占优,不好对付,硬碰硬拼消耗,我们是要吃大亏的。

众人点头称是,有人小声嘀咕道:我们四纵历来的作风是猛打猛冲,专打攻坚战,这次打防御战,和优势敌人顶牛,吃不到肉,没有油水。

江燮元的布阵中规中矩:在白台山上摆一个团、村子里摆一个团,师主力则在村后的潘家屯严阵以待。

第二兵团司令员程子华与四纵司令员吴克华、副司令胡奇才、政委莫文骅等人前来视察,几位首长专心致志地查看每一处地形,程子华冷不丁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把防御重点放在塔山村里呢?

江燮元愕然,呆了一呆,讷讷道:根据以往经验,攻防战都是围绕制高点展开的,塔山南面的高地已被敌军先头部队占据,居高临下,再说,我军占住白云山,火力已足够封锁塔山村一带……

程子华笑道:敌人如果突进村子里,难道不会从小山头旁绕过去吗?那时我们就要上演一出“失街亭”了,我的意见,守山必守村,塔山村绝不能失守,要把塔山变成钢铁堡垒。

林彪在指挥部里心神不宁,牵挂着塔山战事,于是将参谋处长苏静唤到身前,殷殷嘱咐道:单纯攻下锦州,我认为问题不大,关键就看程子华他们能不能守住塔山一线,你去告诉他们,一定要死打硬拼,坚决地守卫阵地。

一旁的罗荣桓补充道:有些同志过去打这种防御战的经验比较少,你要和他们讲清楚,不要怕伤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顶住敌人的援军。

图片

凌晨四点,塔山阵地上静悄悄的,只有海浪翻涌发出的呢喃之声——正是落潮的时候,国军的三个营趁机越过松软潮湿的海滩,突袭打渔山阵地,四纵12师只有一个排在抢修工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名班长牺牲,其他人抵挡不住源源不断涌来的敌军,只得败下阵来。

吴克华闻讯大惊,在电话里斩钉截铁地说:迅速组织反击,这是第一战,一定要夺回阵地,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

远处的地平线上漏出一缕晨曦,大海开始涨潮,国军士兵们惊慌地发现“打渔山”成了“打渔岛”,海水漫到膝盖,顿时乱作一团,江燮元师长下令将两门大炮前移四百米,炮弹雨点般落在敌军头上,他们尖叫着掉头逃窜。

天亮了,国军集中四十多门大炮,刹那间,飞沙走石、火光冲天,铁轨在空中飞舞,枕木崩裂为碎渣,掩体东倒西歪,地堡化为废墟,滚滚黑烟几乎遮蔽了整座天空,连大地都狂乱地晃动着身躯。国军一连倾泻了几千发炮弹,见我军阵地一片寂静,临时总指挥、第54军军长阙汉骞不禁心中忐忑,壮着胆子叫道:全线攻击!

国军士兵们如蝗虫、如蚂蜂般开始冲锋,远远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他们从一开始就采取整连、整营的集团冲锋,希望以雷霆一击迅速取胜,当他们靠近我军阵地前沿20米左右时,我军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国军前排士兵顿时死伤狼藉,后面的士兵慌忙趴在地上(平地上难觅隐蔽处),然而我军战士早已迂回到侧翼,动作娴熟地掷出手榴弹,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敌军抱头鼠窜。

塔山守军一连打退敌军九次冲锋,每次的剧本都一样:敌军以大炮洗地时,战士们迅疾如风地后退隐蔽,敌军的号角吹响时,战士们手脚麻利地进入阵地,把敌人放进来打。国军踩着同伴的尸体蜂拥而至,双方近身肉搏、白刃相交,阵地失而复得,反复拉锯,直杀得昏天黑地、血肉横飞。

一直拼杀到晚上,双方暂时罢战,国军伤亡1100余人,我军伤亡300余人,夜幕降临后,激战一天的战士们精疲力尽,但他们并没有休息,而是争分夺秒地修筑工事,在交通壕边上掘出藏身的洞穴,这种烟斗式的掩体可有效躲避炮弹,地堡上面铺设两层枕木,再盖上厚厚的浮土,壕沟前布满铁丝网、鹿砦,埋上地雷。

阙汉骞本想一鼓作气抢得头功,谁知出师不利,不由得气急败坏。他倒不心疼惨重的人员损失:正面进攻塔山的第8师原本是胡宗南的部队,系出旁门,抗战后期才划归第54军麾下,因此常被阙汉骞充作开路先锋,专干苦活累活。

这次救援锦州,阙汉骞毫不犹豫地指定第8师打头阵,冠冕堂皇地说:范汉杰主任是你们的老长官,他现在身陷重围,于公于私,你们都应该挺身而出嘛。(注:范汉杰曾在胡宗南部担任副参谋长)

图片

第二天,阙汉骞孤注一掷地押上了四个师:第8师中央突破,倔强地冲击塔山村;暂62师侧面迂回,攻击铁路桥;另外两个师如卷潮般涌向白台山。

我军战士对躲避铺天盖地的炮火颇有心得,所以并不慌乱。忽见几颗炮弹挟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当头落下,随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声,村边的防御地堡如纸片般裂开。这些威力巨大的炮弹来自“重庆号”巡洋舰上的六门6英寸(153毫米)口径大炮,据说一炮就能干掉一个排的阵地。

我军对这“降维打击”般的存在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指战员们心中暗暗叫苦,幸运的是,“重庆号”只发射了20几发炮弹便草草离场。

国军海军司令桂永清亲自督战,他战战兢兢地扶着船舷,只见海水被炮火映得通红,炮击强大的后坐力掀起数丈高的巨浪,海面仿佛沸腾的岩浆一般,看得他头晕目眩。

舰长邓兆祥凑近他身边,郑重其事道:长官,我们的船吨位重,离岸太近容易搁浅,距离太远又看不清目标,一个不小心就会误伤友军。

桂永清贵为海军司令,其实是个十足的门外汉,根本不懂海军,对邓兆祥言听计从,不假思索地说:既然效果不大,那就不要浪费炮弹了,停止射击吧。

他做梦也想不到,国军海军引以为傲的王牌“重庆号”已经被地下党渗透成了筛子。

原来,“重庆号”官兵在英国受训的时候,拿的是皇家海军的工资,月薪折合美金47.60元,回国后挣的是法币,月薪合计不到60美分,加上国民党严格实行外汇管制,水兵们辛辛苦苦攒下的英镑被强制兑换成以秒为单位贬值的金圆券。

返贫的水兵们怨声载道,而国府大官利用重庆号走私大肆中饱私囊,更让他们出离愤怒。

舰长邓兆祥浸淫海军事业二十余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专业人才,却一向不受桂永清为首的黄埔系待见,饱受排挤歧视,要不是他曾留学英国皇家海军学院,深得英国方面的青睐,“重庆号”舰长的宝座也轮不到他。

舰长和船员都对打内战深恶痛绝,潜伏在船上的地下人员积极策反,自然是水到渠成。士兵们早有起义之心,邓兆祥也不愿为国民党卖命,所以在塔山之战中出工不出力,胡乱开了几炮便扬长而去。

言归正传,话说国军在炮火掩护下,成群结队地轮番冲锋,双方士兵在残垣断壁间扭打、肉搏、拼命,这一天国军伤亡1300余人,我军伤亡500余人,战局依旧陷入胶着状态。

阙汉骞的万丈豪情已经化为乌有,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仿佛霜打的茄子。正在怀疑人生的时候,两支生力军的加入,让他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振作起来:蒋介石钦点的总指挥、第17兵团司令侯镜如携一个师自唐山兼程赶来,华北“剿总”直属的独立95师也奉命来援。

独立95师号称“赵子龙师”,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独立95师的一个连曾在当年赵子龙单骑救主的湖北当阳以白刃战击退凶悍的日寇,轰动一时,赢得“赵子龙师”的美名。

蒋介石对“赵子龙师”寄予厚望,特地任命前任师长、华北“剿总”副司令罗奇为督战官,奔赴塔山前线。

独立95师是罗奇一手带出来的,在官兵心中拥有说一不二的威望,人称罗千岁。他的自信心膨胀得气球一般,“砰砰砰”地拍着胸脯,叫嚣道:没有“赵子龙师”拿不下的阵地!

侯镜如显然没有他那么乐观,他来到塔山前线后便以愁眉苦脸的样子示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下令召开军官会议,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