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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笔记:在乡下

 df7086 2024-04-15 发布于河北

梁东方

过去有一种观点,认为全国人民都当作天堂的苏杭不过是上海的乡下,更有人说上海把不是上海的地方一律都作为乡下。不过如果排除了这些观点之中的市井文化的含义之后,客观地说,上海自己也是有乡下的。除了城区之外的地方都是乡下。这样的乡下宝山有、松江有、金山有、闵行有,浦东更有。乡下这个词,实在是城市化进程还比较落后的时候的一种过于鲜明的对比造成的。

在人口迁徙限制、户口二元制逐渐松动之后,在工业化的脚步走了很久之后,乡下这个词的意指也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乡下不再是落后乃至没有见识的代名词,而更多的成了田畴广袤、环境宽松、植被茂盛,人在天地之间有更自由、更充分的活动空间的表征。一到了假期城里的人们纷纷涌出来到乡下习以为常的风景里流连忘返,就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成立的。

“乡下”走走,已经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享受。

油菜花一片金黄,蚕豆花则是紫色的。麦子已经长得很高,早早地就有了风吹麦浪的景象。到处都有河流和渠道,条状的水映照着天空中的无边无际的云,让人有顺着水就可以走到天上去的好感觉。

窄窄的小公路在田畴之间纵横穿插,道路两侧香樟树、水杉树作为护道树形成完美的透视效果。不浪费一点点土地的道路原则,带着农业时代也更是后工业时代里人们对环境的珍惜。民居则是沿着一条河或者一条路的“一户建”,自带一种独居于自然环境之中的诗情画意。这样的建筑格式,有邻居也基本不搭界,尽量不给邻里纠纷之类的事情留下隐患。

在城里上亿元的房子也不会有的大院子里,香樟树的红叶落了一地,樱花正在开放、硕大的复活节花明艳亮丽、芹菜茁壮,韭菜则在稀疏之中透着一种不施肥不打药的安全感。

自然环境中也是有不安全的事情发生的:狗窝里的三只小狗崽还蹒跚踉跄、摇摇晃晃地不能走直线,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妈妈。两天前它们的妈妈被发现躺倒在草丛中,可能是中了毒。它因为要急着回来哺乳,四处觅食的时候就失去了警惕性,再也不能照顾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们了。

高大的冬青树作为篱笆已经有了相当的厚度,像是一堵墙一样有了厚度。在这个厚度中,已经可以隐藏很多鸟儿了。这个斑鸠窝就藏在这堵墙的高处这个高度已经无虞于狗的跳叫,周围密集的枝杈也可以抵御猫的觊觎。院子的主人将一些干枯的树枝铺在树墙的顶上,等于又给这个鸟窝加了一层上面的保险。野鸽子正坐在窝里孵鸟蛋我们站在篱笆之下去端详,已经距离它很近,它依旧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断定了我们不会伤害它,还是说义无反便被伤害也绝不会主动逃离,不会中断孵蛋的过程。在清明时节温差很大,依旧寒凉的气温里,中断孵蛋的后果可能就是直接断送了小鸽子出生的可能。

主客四个人在门口有一棵粗大而倾斜的苦楝树的小木屋里外面网红饭馆买回来的水煮鱼吃了饭便开始嗑瓜子,嗑瓜子的最高境界就是瓜子皮随便往地上扔这样吃得无拘无束,你吃瓜子慢慢就成了瓜子吃你。

嗑着瓜子、茶、说话。窗外淡青色的夜,被规则地分列成窗户的形状,那个形状里有竹林在风中摇摆的密集影子,还有院子里湖水的反光。橘色的灯和明显比面的寒凉要温暖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很惬意,都很享受这样坐在一起说话的难得时光。每个人都在说,每个人都在笑,很久没有这样和朋友聚谈过了,更别说在这样的环境气氛中了。

在好环境中坐卧睡眠时间稍长一点,最初的因为对比而来感慨就会渐渐散去,就会天然地以为一切都天经地义也就失去了那种身在乡下”、好环境中的无端欣喜。只有在漫漫的寂静中突然听到了远方狗吠的时候,在早晨的鸟鸣最初响起的时候,才重新有了发自心底的赞叹。

飞机在空中轰响着滑过,居然与这么安静的环境一点都不违和。从开始到结束,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全过程,都让人自动地想象那巨大的铁鸟在空中的姿态,让人的思绪短暂地离开了地面,飞向空中,广阔无碍的空中。

一架飞机嗡嗡响着飞过去,然后是另一架;另一架不在预期之中,骤然到来了也不让人心烦:来就来了,没有来就没有。这是航道之下的民居中将飞机了天籁的一种习惯。

在浦东的乡下,不是飞机本身也成了好环境的一部分,而是天人合一的好生活消解了那种一向在城里被判定为噪音的现象。没有被过多的建筑占据掉的庞大自然,一向是具有这样的融汇之力的。它也一样可以用自己粗疏与细腻兼而有之的体贴,疏导、容纳每个人身心之中小小不言的压抑、扭曲与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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