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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与苏轼的“双向奔赴”:真契之交 隔代知音

 黑龙江波涛 2024-04-15 发布于云南

【编者按】

葛洪和苏东坡是家喻户晓的历史文化名人,与惠州这座城市亦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然相隔千年,两人却因曾经“身处惠州”的共同经历而有了精神上的契合,并在惠州广施善行,赢得了老百姓真诚的爱戴和永久的缅怀。

作为惠州的两大人文源头,葛洪和苏东坡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点,本期《惠州文脉》将追溯两人间的历史渊源。

文/史素昭

图/王小虎

罗浮山景区里,葛洪洗药池和东坡亭相傍相依;寓惠期间的苏轼在自己的诗文里频繁地提到葛洪,表达追慕之意:“东坡之师抱朴老,真契早已交前生”(《游罗浮山一首示儿子过》)。

这都彰显出两位名人不同寻常的联系。葛洪在罗浮山的慈行善举及养身修持的智慧,对谪惠时期的苏轼有一定的影响,促使苏东坡力所能及地为当地百姓办实事;苏东坡寓惠诗文中的“葛洪情结”,又让苏东坡的作品充满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当代学者侯敏指出:“贬谪惠州时,苏轼阅读葛洪著述,参观其炼丹遗迹,在诗文的十多处表达了对葛洪的服膺。”可以说,苏轼深受葛洪的影响,是葛洪的“后世相知”。

葛洪思想深刻影响着苏轼

宋哲宗绍圣元年,苏轼被贬至惠州,前后四年时间,“杖履罗浮殆居其半”。栖隐罗浮的葛洪是一位著名的道教学者、炼丹家、道教外丹派的奠基人。

出于对葛洪的服膺,苏轼精研葛洪写于罗浮山的《抱朴子》,和儿子苏过在葛洪炼丹灶附近搭起一间“东坡山房”,在此学道、炼丹。苏轼《游罗浮山一首示儿子过》叙写入罗浮山学道之乐:“道华亦尝啖一枣,契虚正欲仇三彭……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黄庭。”苏辙《次韵子瞻游罗浮山》亦提及此事:“后来玉斧小儿子,亦入《真诰》参仙经。”当代学者伍联群说:“苏轼是在他谪居惠州海南时阅读葛洪著述,倾心葛洪之方术。”

苏轼的思想基本上属于儒家体系,但又博采儒、道、佛三家之长,奉儒而不迂执,好道而不厌世,参禅而不佞佛。其中,苏轼出入儒道的人生态度,形成的原因很多,但葛洪的影响不容忽视。

葛洪作为道教徒淡泊处世的人生态度也影响着寓惠期间的苏轼。葛洪于东晋乱世抱负难济,甘于退守,即葛洪所言“恬愉静退”(《抱朴子·内篇·塞难》)。

寓惠期间,苏轼精神追随葛洪、引葛洪为知交:“欲从抱朴传家学”(《次韵韶倅李通直二首》其二)。苏轼如葛洪一样随地而安。苏轼写于惠州的诗歌,《和陶归园田居》其五:“愿同荔枝社,长作鸡黍局”。《食荔枝》(其二):“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宋人视惠州为“瘴疠之地,魍魅为邻”(苏轼《到惠州谢表》),苏轼却毫无哀怨嗟叹之辞,深深地爱上了惠州这片民风朴拙淳厚、自然风景如画的土地,无怪乎他在《与王定国》写道:“南北去住定有命,此心亦不念归,明年买田筑室,作惠州人矣。”

苏轼寓惠时期写下大量吟咏惠州的诗文,也是知足达观、内心和融的表现;如果履危历险只会颓废滞阻,怨天尤人,苏轼断然不会留下这么多赞美惠州的佳篇。葛洪《洗药池》写道:“阴洞冷冷,风佩清清;仙居永劫,花木长荣。”葛洪视罗浮山是避世隐逸的绝佳胜地;而苏轼眼中的惠州亦是“此心安处是吾乡”(《定风波》)。谪居惠州,苏轼陶醉于惠州的山水湖海,融入惠州的风土民情。当代曾有学者说:“苏东坡是真正能领会并亲近葛洪精神气质的人。”

罗浮山葛仙祠的殿柱木刻联写道——“神仙忠孝有完人,抱朴存真,功侔雨地参天,不尽飞裾成蝶化;道术儒修无二致,丸泥济世,泽衍药池丹灶,可徒遗履认凫踪”,即是盛赞葛洪道儒结合、修德积善的功绩。有学者指出:“苏东坡和李白不同,没有'一怒而诸侯惧’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时他又不同于杜甫,'致君尧舜上’在他的生命中并不是唯一的追求。后世关于他与方外之士的各色传说表明,苏东坡是一个出入儒道的人物,他和葛洪有着本质上的同一。”

葛洪、东坡善行一脉相承

葛洪一生两次栖隐罗浮山,潜心修道、悬壶济世、行善积德。当代学者说:“葛洪在罗浮山的行善之举,首先在于他常怀道者医家的仁爱之心,救贫济困,行医治病。”此言不虚。此外,葛洪在东晋战乱频频民不聊生之际,目睹百姓颠沛流离缺医少药的惨状,于是积极撰写、编著和收集医药之书,也是大善之举。葛洪写于罗浮山修道期间的《肘后备急方》,是中国最早的“临床急救手册”,葛洪让道士弟子抄写、分送给当地乡民,不知拯救了多少社会底层黎民百姓的生命。“寻葛氏旧方(《肘后备急方》),至今已二百许年,播于海内,因而济者,其效实多。”罗浮山民众深受葛洪慈行善举的照拂,称他是上天下凡救难救苦的“葛仙翁”。宋代陈应斗《药市》诗云:“肘后应难一一传,多将灵药种仙山。仙禽捣就仙翁卖,挑杖悬壶走世间。”就表达了对葛洪的尊敬和感念。

晚清惠州诗人江逢辰写道:“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公元1095年,时年59岁的苏轼寓惠,曾经栖隐终老于罗浮山的葛洪迎来了真正的“后世相知”。苏轼不仅非常欣赏葛洪,且在很多方面是以葛洪为榜样的。

首先,葛洪在罗浮山的慈行善举影响寓惠期间的苏轼。根据惠州西湖景区苏东坡纪念馆的材料,宋哲宗绍圣二年三月,与巡按至惠的广东提刑程正辅在博罗约见邓守安,议定募建东新桥,嘱博罗县令林抃推广秧马,倡建水碓;同年,捐腰犀倡建西新桥,函请三司允行纳税钱粮各便,请建营房安置驻军以肃军政,掩埋荒野暴骨等;绍圣三年六月,东西二新桥落成;十二月,建议广州知府王古建病院施救贫弱,引蒲涧水解决全城饮苦水问题。苏轼寓惠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零七个月,但他达观积极,“兴学行仁、济人利物”(任应麟《修东坡祠记》),力所能及地为当地百姓谋福利,办实事,赢得了惠州百姓真诚的爱戴和永久的缅怀,惠州现在“苏迹”遍布即是明证。

其次,苏轼贬惠期间一如既往地关心民瘼、恤民疾苦,亦有葛洪的影响。有学者指出:“(葛洪)是如此热切地关注着现实动态,《外篇》中的每一个篇目几乎都有其当下指……这是一组旨在解决当日民生多艰的文章。”无独有偶。绍圣二年六月,苏轼作于惠州的《荔枝叹》抨击奸佞争新买宠劳民伤财,指摘时政腐败、胸怀天下苍生的拳拳之心汩汩流出,颇有杜甫“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咏怀五百字》)的情怀。葛洪《抱朴子·外篇·逸民》曰:“在朝者陈力以秉庶事,山林者修德以厉贪浊,殊途同归,俱人臣也。”葛洪认为,无论为官还是隐居,都应以儒学作为治国的主导思想,以国事百姓事为先,护佑一方平安,为百姓做好事实事;唯有如此,官员、隐者和百姓,方能过上太平日子。葛洪与苏轼,爱民惠民、照拂百姓之举,相去千载,一脉相承。

苏轼寓惠诗文带有浓郁的“葛洪情结”

出于对葛洪的追慕,苏轼寓惠期间在自己的诗文里高频率地提到葛洪,让自己的诗文带上浓郁的“葛洪情结”。在这些诗文里,有时把自己比类葛洪,如《次韵正辅同游白水山》:“欲从稚川隐罗浮,先与灵运开永嘉。”有时言已学习葛洪的养生之道,如《和陶读山海经》(其一):“愧此稚川翁,千载与我俱……学道虽恨晚,赋诗岂不如。”有时表达归隐闲适之思,如《和陶读山海经》(其十三):“仇池有归路,罗浮岂徒来……携手葛与陶,归哉复归哉。”有时赞誉葛洪是前代道贤,如《和陶读山海经》(其二):“稚川虽独善,爱物均孔颜。欲使蟪蛄流,知有龟鹤年。”有时写自己寻访葛洪遗迹,如《过永乐文长老已卒》:“欲向钱塘访圆泽,葛洪川畔待秋深。”有时写自己痴迷葛洪的炼丹术,如《与王定国》:“大抵道士,非金丹不能羽化,而丹材多在南荒,故葛稚川求勾漏令,竟化于亷州,不可不留意也。”在《与刘宜翁使君书》中,苏轼说如果刘宜翁“不畏岚瘴,可复谈笑一游,则小人当奉杖屦以从矣”,一道去岭南寻求葛洪的丹砂神药,正所谓“不愁春尽絮随风,但喜丹砂入颊红”(《次韵答元素》)。有时表达葛洪踪迹难继的惆怅,如《寄邓道士》:“幽人不可见,清啸闻月夕”。胞弟苏辙亦有同感云:“君看抱朴子,共推古神仙。无钱买丹砂,遗恨盈尘编。归去守茅屋,道成要有年”(《送杨腾山人》),感叹葛洪“道成”并非一日可成。

此外,葛洪自号“抱朴子”,崇尚抱朴守真,也影响了苏轼的文学审美观,如钟来因所说,“他(苏轼)崇尚天然、平淡,他崇尚虚静、幽独。”笔者深有同感。

“葛洪情结”让苏轼的寓惠诗文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苏轼《碧落洞》写道:“遥知紫翠间,古来仙释并。阳崖射朝日,高处连玉京。阴谷叩白月,梦中游化城。”相传葛洪曾在此炼丹;《次韵正辅同游白水山》曰:“欲从稚川隐罗浮,先与灵运开永嘉。首参虞舜款韶石,次谒六祖登南华。仙山一见五色羽,雪树两摘南枝花……朱明洞里得灵草,翩然放杖凌苍霞。岂无轩车驾熟鹿,亦有鼓吹号寒蛙。仙人劝酒不用勺,石上自有樽罍注。”这些诗作表达了苏轼追求超脱尘世虚幻境界的愿望。《寓居合江楼》道:“楼中老人日清新,天上岂有痴仙人。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游博罗香积寺》:“东风摇波舞净绿,初日泫露酣娇黄……三山屏拥僧舍小,一溪雷转松阴凉。”想象又是何等的瑰丽多姿。《白水山佛迹岩》:“青莲虽不见,千古落花雨。双溪汇九折,万马腾一鼓。奔雷溅玉雪,潭洞开水府。潜鳞有饥蛟,掉尾取渴虎……此山吾欲老,慎勿厌求取。溪流变春酒,与我相宾主。”真是扑朔迷离,真幻结合,有如苏轼诗论云:“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周紫芝《竹坡诗话》引)。苏轼的这些寓惠诗文,沾染了葛洪的仙道气息,真是“别开胜境,另有天地。或奇矫恣纵,壮伟瑰丽;或杳冥诡异,缥缈幽邃;或超远清旷,如天马行空,飞仙游戏,都具有鲜明的浪漫主义特色”。

【文脉链接】

葛洪、东坡文化历久弥新

文/羊城晚报记者 李海婵

罗浮山下四时春。东坡寓惠留下了大量的诗词,远扬了惠州的美名;葛洪著作滋养、启迪后人智慧,成就儒释道圣地罗浮山。他们的到来,不仅深刻改变了这座城市,也是岭南的文化大事。当前,惠州不断助力葛洪、东坡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推动历史文化名城焕发新魅力。

罗浮山下的葛洪博物馆、白鹤峰上的苏东坡祠等,都让人感受到惠州醇厚的人文意蕴……多次到访惠州的王鲁湘认为,“葛洪和苏轼是惠州人文的两个源头”,葛洪的文化地位,可见一斑。

尤其是,时隔千年的罗浮山上的葛洪坡公遗迹,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往瞻望。站在东坡亭,游客们不由遥想当年东坡登山的心境。900多年前,一到惠州,苏东坡就迫不及待登临罗浮。当年,他游览过的不少景点,如冲虚古观、稚川丹灶,都与葛洪息息相关,还题写下“葛洪丹灶”。

惠州这座城市有着数千年的文化积淀,可谓处处是故事,处处是传奇,积蓄成了惠州不断发展进步的强大精神力量。近年来,惠州保护了东坡井、王朝云墓、苏堤和东坡传说等一批文物古迹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投入巨大建设了涵盖苏东坡祠核心区、东坡纪念馆区、东坡粮仓文化艺术创意区及游园休闲景观区的惠州东坡文化园区,持续打响惠州“东坡家宴”品牌,成功举办了东坡文化节、东坡粉丝大会、寿苏会等东坡文化活动。

葛洪文化也不例外。在惠州,人们总能处处“遇见”葛洪。葛洪医药养生的理论研究已经融入老百姓生活;葛洪在罗浮山修道炼丹、行医采药的古迹犹存;情倾罗浮山水的故事传说千年来盛传不衰……葛洪遗风历久弥新,进一步擦亮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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