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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严文井

 wps0321 2024-04-15 发布于河南


记忆中的严文井

♣ 鄂 力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就知道儿童文学作家严文井的名字了。那是1984年,我看了北京儿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下次开船”港游记》,这部电影根据严文井在上世纪50年代创作的同名童话改编,讲述了没有时间观念的唐小西总是把功课留到“下次再做”,结果气跑了时间小人,进入“下次开船”港的故事。这部童话告诉我们一定要珍惜时间、珍惜生命,是严文井儿童文学创作的巅峰之作。

至于认识严老,是1991年10月。当时,香港安定出版社出版了新凤霞的《新凤霞卖艺记》一书,序言为严老所写。新凤霞拿到样书后,第一时间托我给严老送书。早在1982年,经叶圣陶和严文井介绍,新凤霞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叶圣陶先生还曾作《菩萨蛮》相赠:“家常言语真情意,读来深印心儿里。本色见才华,我钦新凤霞。人生欣与戚,自幼多经历。尝诵《闯江湖》,文源斯在夫。”

严老住在红庙北里,家中的摆设很是陈旧,起居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方桌,剩余的空间都被书报占据。他目光深沉,头顶锃光瓦亮,就像一位老寿星。严老请我坐下,客气地问:“我可以抽烟吗?”我说:“当然可以了。”他随即点燃一支烟。我挺好奇,问:“平时您喝酒吗?吃东西怎么样?”他笑了,接着张开嘴:“偶尔喝点酒,就这一颗牙,只能吃点软和的东西。”

正说着,有只白猫窜了出来,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严老对我说:“它叫欢欢,是只老猫,养了十多年了……”我这才得知严老是1986年搬到这71平方米的新居的,之前他一直住在东总布胡同的中国作协宿舍。由于腿脚不好,他谢绝参加一切社会活动,每天闭门读书直至深夜。偶尔他会写些文章,写好了要放一放,反复修改后才拿去发表。

认完门,等后来再去拜访时,我会到超市买些松软可口的食物带过去。有时严老会留我吃饭,说:“就用你买的这些吃的招待你吧!”时日一长,我们俩就熟络起来了,成为忘年交。

想当年,严文井曾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人民文学》主编、作家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等职,为中国文学事业的繁荣和发展付出了辛勤的劳动。生活中的严文井,是个蛮有趣的人,他爱听西洋古典音乐,在当年那场浩劫中被抄走的唱片足有几十斤重。趁着开会的间隙,他还偷着给赵树理、邵荃麟、张天翼等作家画像。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画的《严文井“自剖”像》,表情一改往日的谦和,像木刻作品,被人视为“他和他同时代的知识分子的精神肖像。”一次我心血来潮,仿照丁聪先生的绘画风格给严老画像,心想像或不像,严老都不会怪罪于我,没承想他看后非常喜欢,称赞道:“以后你可以接丁聪的班了。”我忙说:“游戏之作,游戏之作……”严老变得严肃起来:“我可是认真的!”说完,他在我的画像复印件上即兴题写了“我在鄂力手中”。

严老家中挂着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朱乃正的一幅书法,内容是陆游壮志未酬,在山阴老家赋闲时所作的《好事近·岁晚喜东归》。他知道我喜欢书画,对我说:“我不大懂书法,就把这幅书法当成画来看。从局部看,这些字错落有致,挥洒自如;从整体看,浓淡相宜,虚实相生。”这是严老视角独特、解读新颖的“艺术观”。后来,我请严老为我题词,他想了想,写下“大小都是过程”六个字。他说人生就是一个过程,充满顺境与逆境、成功与失败、得意与失意……不要为一时所得而迷惑,也不要为一时所失而懊丧。

在我与严老的交往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颇滑稽的事:1993年初冬的一天,严老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有件事想请我帮忙。我赶忙跑到红庙北里,严老一笑,说:“前些日子,湖北老家的乡亲专门跑到北京,他们打算办一份刊物,请我帮忙联络一些名人题字。我认为这是好事,就去找谢冰心、胡絜青,而且和乡亲们讲好,不要稿酬,就算为家乡做点事情。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我都快忘了,可人家一直记得,这不,他们没给邮稿费,却寄来了心意——皮鞋。”看着崭新的皮鞋,我说:“既然是人家的心意,您老就穿上吧!”严老又一笑:“问题这皮鞋也没法穿啊,你看……”我才注意到,这是一双一顺边的皮鞋。严老接着说:“我正发愁呢,胡絜青打来电话,她自己没要皮鞋,给舒乙要了一双,她也收到了一顺边的皮鞋,而且和我是同一个号码。这事就好办了,做'内部调整’即可,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所以要麻烦你帮我们换鞋子喽。”就这样,我为两位老人调换了一顺边的鞋子。等我再次回到严老家中,严老高兴地穿上鞋子,在地上走了走,然后拉我下楼,到他家附近的小饭馆吃了一顿涮羊肉。

席间,我与严老碰杯,问:“这双皮鞋怎么样?”严老将酒一饮而尽:“不错,大小正合适。”我心想,这位寄鞋的同志也真够马虎的,您倒是仔细瞧瞧呀!

2005年7月20日,严老辞世,享年90岁。离世前一两年我去看他,那时他已需要双手扶着墙壁,蹭着水泥地一点点挪步。我想上前扶他一把,他却摆手:“我还行。”

哪怕步履再小、走起来再难,严老也未曾止步,正如他在1995年6月7日写就的哲理美文《我仍在路上》中说的那样:“现在我仍然活着,也就是说,仍在路上,仍在探索。”直到今天,我总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严老仍在路上走着,他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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