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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苍梧》文选|悠悠大学路

 新用户20563a3r 2024-04-15 发布于广东

   
 |覃炜明

最早的大学路,起点曾经有这样一座牌坊。

大学路所以叫大学路,当然是因为有大学。

一九二八年,广西省政府在梧州创办广西大学,马君武任校长,校址就在蝴蝶山。当时从梧州河东到蝶山,要先过抚河口的浮桥,浮桥上去就是大学路。今大学路经珠山脚,穿文澜路,再过蝶山脚,与蝶山一路相接。

我认识大学路的时候,梧州已经没有大学,但是大学路却是连接梧州河东与河西的唯一通道。文革期间,梧州大桥的建成,让大学路和每一个梧州市民的关系变得特别亲密。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从老家(岭脚)到梧州,汽车进入梧州,先到大塘,进老鼠峡(今四中一带),黄泥滚滚。再沿新兴二路前行,至文澜路,到军分区门口转右,进入大学路,然后过梧州大桥,这时候才算正式进入市区。汽车经过大学路,发现两边松树参天,空气突然通透起来,一下子感觉梧州城市环境让人非常舒服。

而我,对大学路留下特别的第一个印象,是因为坐访过大学路一户人家。这一户人家夫妻都是梧州高中的老师,男主人姓韦,他的女儿美萍是我在在苍梧县文化馆美术创作学习班的同学。当时已经在梧州丝绸厂工作、而正在南宁进修学习的美萍为我买了一盒水彩颜料,寄放在梧州大学路他父母的家中,她写信留下了门牌号码,说:如果我急要,可以直接到她家里取。那一年国庆节,我在位于南环路十九号五楼的姨丈家里小住,晚上就遛过梧州大桥,赶到大学路(榜山脚下,门牌号码记不清了)的梧州高中的教工宿舍,找到了素不相识的韦家。我记不清其中的细节了,但是仍然记得我对女主人开口叫“阿姨”的时候,主人表现出来的是一脸的惊喜。那是让人感觉书香味十足的一个房子,以后我发现美萍的书信,字体熟练而圆润,相信一切源于这一个让人感觉充满温情、弥漫书香的家庭。

对大学路留下印象,还有设立在大学路和文澜路交界处的梧州军分区的大门。当时军分区的大门正对着河滨公园延伸过来的大学路。门口站着一个荷枪实弹的哨兵,旁边的围墙架设有黑黝黝的铁丝网。透过铁丝网,看到里边则是一座一座红砖砌起的房子。感觉院子很大,屋顶上每一片瓦片都散发着威严。据说,解放以后乃至文革期间,梧州每一次军事管制的执行单位就是梧州军分区。梧州武斗期间,梧州军分区司令员的名字更是让人听起来都胆战心惊名字。一直到七十年代,我从梧州军分区特别宽阔的大门经过,从来不敢驻足站立,甚至连认真看一眼院子里边的勇气都没有,所以也根本说不清楚军分区里边详细的布局是怎么样的。

我真正把一条大学路从头走到尾的时间,大约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我和一起在罗寨水库工地做民工的梧州插青洁英(英姐)参加一九七七年高考,大家都出线了,英姐被广西幼儿师范录取,我被苍梧师范录取。因英姐和我同姓,我们在工地已经是姐弟相称好朋友。她带来工地的钱,一直都是存放在我的木箱子(我居住在指挥部的油毛毡房)。我们准备入学的时候,英姐带我到她位于大学路一级(此路段好像已经属于蝶山一路)的家中,认识本家人。英姐两个哥哥(卫华、少华)和一个姐姐洁贞(另一个大姐已经出嫁)和英姐的父母对我都很好。在她家里吃饭,一家人把我当本家兄弟。记忆中英姐的父亲名字叫覃安,人小而瘦,目光炯炯有神。据称解放前他也曾经在梧州做过税务稽查之类,我怀疑他曾经和我的父亲相识,但是因为当时是第一次到陌生的环境做客,我自然不敢多问。记得这个晚上我和本家的大哥大姐喝了一些酒,而离开的时候下了小雨,伯母示意英姐拿雨伞把我送出大学路。当时蝶山一路乃至转大学路一中路段都是凹凸不平的泥沙路,环境偏僻,我们姐弟共一把雨伞,肩并肩走在路上,借助昏黄的路灯,躲闪着一滩一滩的积水。可以看到我们的影子拖在泥路上,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被扭曲得曲曲弯弯。一直到军分区门口,我们才分手。

我曾经以为,此后寒假暑假,我一直会经常光顾大学路的这一家本姓人家。但是后来因为英姐的提前退学、结婚,再去大学路一级的时候,我得到很多不愉快的消息,我已经看不到主人看见我到来的高兴。再后来,我居然没有勇气再到这里做客了。我在梧州有线电视台工作的时候,分工负责新闻采编,有一天,市国家安全局一位干部前来洽谈工作,见面以后,发现来人居然就是卫华,大家谈完业务,说起英姐,说起安伯父,岁月沧桑,不胜唏嘘。

大学路边的蝶山,留下了好几座这样的原广西大学的旧建筑。

一九八三年,我在苍梧乡下教书,那一年冬天,《广西文学》杂志编辑部和《西江月》杂志编辑部在梧州联合举办笔会,我被邀请参加。当时好像来自农村的作者,只有我一个人。安排我居住的饭店,就是大学路边的河滨饭店。河滨饭店那时候是比较有档次的接待饭店。素雅的建筑,屹立在桂江一边,和当时的梧州大桥相映成趣,成为山城地标。当晚接待我的市文联专干陈侃言把我带到河滨饭店三楼一间客房的时候,从来没有住过饭店的单间的我,惊喜得在洁白的床上连翻带滚。此经历我曾经在《活在吾乡》专门有文,记录我和陈侃言的第一次认识,包括大学路、河滨饭店带给我的印象。

而八十年代的梧州,改革开放起步,对外交往增加。记得黄汉云做市长时候,梧州曾经和英国一个城市缔结友好。英国市长来梧州考察,居然是从广州坐直升飞机过来的,在梧州降落的地点就是大学路旁边的一中大操场。

我一九八四年进入梧州教育学院读书,学校的地点在东正路,当时好几个朋友都在河西,或者教书,或者读书,或者画画,我周末都会找这些朋友聊天或者散步。大学路边的一中大操场、珠山、蝶山都是经常留下脚印的地方。记得有一晚,在河西二附小教书的一个老乡来教育学院看我,我送她回去的时候,一条大学路留下我们谈天说地的笑声。到了她的学校,觉得意犹未尽,她又陪我回去河东,后来我再一次陪她经大学路回去她工作的学校。那一个晚上月色朦胧,半条大学路洒下的都是我们无忧无虑的笑声。

整个八十年代的大学路,可能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中花圃和那里的游乐园。花圃和游乐园位于大学路和文澜路交界的三角地带,下边一中操场旁边,有很多园林处的苗木,路边三角地则建起了过山车和添置了碰碰车、电瓶车之类的游艺设施,一个时期更有一架废弃了的战斗机摆放在那里,供市民一家大小游玩。那时候我已经毕业,在龙圩工作,周末就会带着几岁的女儿,到大学路边的游艺园。两三岁的小姑娘且惊且险,经常玩得流连忘返。

80年代我和女儿在大学路旁边的游乐园留影。

九十年代,我从苍梧调梧州工作,那时候商品经济的大潮泛起,大学路这一条本来文化气味浓郁的街道,一下子也沾染了不少商业的气息。首先是大学路边,珠山脚下的防空洞,被开发作为摆卖各种商品的“摩佬街”。形形色色的商贩,在防空洞里设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周日甚至平日,有时间的市民乃至不少机关干部,都会去摩佬街,即使什么都没有买,也要感受一下摩佬街的商业气氛。当时一度提倡干部下海,有机关干部也利用空余时间,到摩佬街或者一中大学路段摆摊,卖本地生产的日用品——田七牙膏,西华毛巾等等。这里路边生长几排高大的芒果树,浓荫蔽日,实在是经商好地方。一九九四年一场洪水,河西被淹,我曾经和同事租船,从大学路的芒果树树梢上溜过,眼看曾经繁华的街道,一下子全部泡在水下,心中一片茫然。

大约洪水退后不久,发现一中操场的红砖围墙拆了,修起了一间一间的商铺。据说这些商铺,由一中出资修建,出租给经营各种商品的个体户,铺租则作为学校的经营性收入。又闻一中修建这些商铺,得到时任广西区政府副主席的一位徐姓校友的支持(更有人说是他的点子),后来发现“梧州市第一中学”的校名,也由这个自治区领导提字。可惜,这位领导后来被查处,一中也匆匆忙忙把他提字的校名换了下来。我在梧州电视台工作期间,如果当天缺少新闻线索,我就会带上同事,到一中旁边的大学路,采访几个途人,再找一两个商贩,整合一下,一条鲜活的市井新闻就登上梧州电视的荧屏。遇到特别有新闻价值的事件(比如,清明时节,卖鲜花的摊档突然火起来),还会跑上蝶山顶,到梧州师范找吕嘉健老师(已移居澳洲),对事件做一些专业的解读。吕老师对我这样的突然“拉差”,没有反感,经常配合默契。记得有一年春节对这个路段的花市采访稿,还获得了梧州市当年的广播电视好新闻奖。

我到梧州电视台工作以后,经常到当时还在和平路七十六号的市委大院采访各种会议,每次往返都经过大学路。那时候做记者采访有采访车坐,每次采访车从大学路呼啸而过,心底里总会泛起一种职业的自豪感。当时梧州市内的车辆不多,我有一位从外地引进到梧州电视台工作的同行,有一天专门在大学路桂江桥头统计过桥的车辆,据说十分钟开过梧州一桥的车辆不足十辆,他以此印证梧州经济没有在改革开大潮中迎来高潮。而当时在大学路和文澜路交界处,和梧州军分区对街相望的梧州工商银行大楼,则是我经常进入采访的单位。工商银行办公室主任周胜,很善于和媒体人打交道,银行有什么重要的活动,或者领导考察,或者推出什么惠民措施,周胜一定通知我们记者采访。

当然,周胜和记者,纯粹就是工作关系。虽然他也曾经带我认识了梧州某一位领导的家眷,参加过几次她们的饭局,但是后来这位领导升了官,成为直接分管意识形态的领导,不知道是不是怕人家给我冠上“巴结领导”的臭名,我反而慢慢退出了这样的集聚,直到后来我和周胜主任再也不做任何的联系了。

我一九九九年底离开梧州,女儿曾经进入当时的大学路边的梧州一中初中部读书。当时梧州一中还没有往山上搬,进入校园可以看到一座名字叫“师生情”的雕塑,造型是一个女老师在轻轻拍着一个男生的肩膀,四目对视。当时社会上有流传,曾经看到雕塑上的师生人物,晚上居然脉脉含情,顾盼生辉。坊间有人私下觉得此雕像有些“邪”。我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大约是二年级结束,我到一中为女儿办了转学手续。我现在依然记得女儿的班主任和几个同学的名字。

    原 一中校园的这座雕塑,应该要算大学路上看到的标志性建筑。

这些年,大学路(主要是一中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是梧州高中从蝶山退出,蝶山校区整个给了梧州一中。一中校区全部上山,老校区包括大操场,则变成了房地产开发的工地。在这里建立起来的旺城广场,珠光宝气,现在成为了梧州的商业新地标。不过,这些年我进入旺城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回去,几乎都会步行,从蝶山一路进入大学路,过军分区,穿文澜路,往桂江一桥,走一段路,寻找一下岁月的记忆。我发现,珠山脚下这一段大学路,河滨公园的牌坊还在,上珠山的道路依旧,甚至登榜山的石级也还是当年的石级。大学路,那一头已经热火朝天鼎盛一时,这一头却有点依然故我,商家零零落落。当然,变化也是有的,河滨饭店没有了,取代的是一座几十层的高楼,因为道路有些狭隘,觉得这座住宅高楼造型也有点逼仄。

      二零二零三月七日·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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