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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的李家大院

 mishoushu 2024-04-16 发布于上海

原创 黄初晨 抚州古村那些事儿 2022-07-13 18:57 江西
乡愁雷佳 - 雷佳博士毕业音乐会

又一次走过柴市上小巷,不知小巷于何年改成菜市场了,攘来熙往,热闹非凡,各种菜蔬摆满了小巷两侧,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我驻足凝望,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搜寻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巷——那座魂牵梦绕的的李家大院,早已是鸟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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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明代高应芳故里的民居,此宅与李家大院格局十分相近

我两岁入住李家大院,十五岁下放农村,李家大院承载了我最美好的童年、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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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院,抚州城区内一栋有着200年历史的清代官员返乡营造的宅邸,它体积庞大、建筑精良,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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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院,位于赣东大道西侧、南与若士路相通的一条名叫柴市上的小巷内,此巷在清光绪年间,是抚州城内最大的木柴交易场所,因此,李家大院又得名柴市上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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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李家大院逢喜事,是邻居又是同学的李安安父亲写了一幅对联,贴在八字门坊上,那书法是龙飞凤舞的

大院坐西朝东,威严高大的八字门坊,昭示着他官邸的特有性质,从空中俯视,大院像似一方型盒子,除去庭院,建筑面积1600平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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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为临川著名建筑邓坊道理民居,建筑面积达3000多平米,李家大院的格式与其十分相似

进入大门后,是一200平方米的青石庭院,院子后便是一双龙汇水的三进两天井的宅邸,砖木结构,大院内多有砖雕、木雕和石雕工艺,正房、厢房、舍屋、厨房林林总总的有五、六十间。整个大院以高墙围起来,只设临街东大门和西侧一小门,是一栋防御功能很强赣派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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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大院的建造者,是临川展坪乡裴桥李家村人。据其后裔介绍,祖先名叫李锦德堂(疑为李锦、字德堂),李锦十年寒窗苦读,高中进士(因族谱在五十年代烧了,县志上也查不到),于清嘉庆年间在北方为官,为管理钱粮的官吏(州通判?),民间有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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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活裴员外的家产,让裴家村变成裴桥李家村

李锦在任上积攒了很多银两,致仕回乡后,大办田产,先是将展坪乡裴桥村破产了的裴员外的所有家产买了下来,并购置了数百亩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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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汝东园3号,也是李家大院,据说在民国时期,因家道中落,李氏将此屋卖给了汝东园过家,过家的儿子在这里结婚成亲

在盘活了裴员外家产后,李锦开始进军抚州城区,大搞房地产开发。据其后裔称,李锦在生时,总共建了6栋房子,但其中5栋(每栋)只有柴市上李家大院一半大小。在抚州城外做了3栋房子,另一栋在城里十字街,但这4栋都是在家道中落时期由其后裔变卖了,仅留下这栋李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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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南边舍屋高文生家的女儿出嫁,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出,李家大院的木雕是十分精美的

李家大院的营造者很难预计,他为子孙仅存的这份家产,150年后,经历土改,大部分被充为公产。那时,适逢物质匮乏、住房紧张的年代,这栋大院义不容辞地敞开博大的胸襟,极尽所能吸纳百姓住户,一如杜甫诗云: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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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舍屋高文生的公子,其时刚当兵转业,他身后是李家大院的大门,从此图可以看到院内乱搭乱建之风盛行

我家是在1955年时搬进李家大院的,那时我年仅两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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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先是租住北院,再迁至南院邓如龙婆婆的私产房屋内,这一住就是13年,我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都出生于李家大院,一家八口人蜗居在一间10余平米的房子内,直至196811月我全家下放回老家临川县连城乡上黄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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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高武生(戴眼镜者)是我这些小一点孩子健身的偶像,他有不少强身健体的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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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照片拍下了南边舍屋的全景。感谢高云提供图片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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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记得,北院是这种官厅式的构建,柱头特别多

邓如龙婆婆据说是年轻时便守寡,只领养了一个亲戚的女儿,守住了一份李氏的家产,因为无收入来源,土改时,准许她留下几间的房屋,用于收取租金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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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侧是厢房,面积不大,但也是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我住南院时,已经开始记事了,记得南院多为职工租住,按现在的说法,他们都是白领阶层,有人民银行的刘家(抚州佬家)、邮政局的钱样崽家,后来还搬来了二食品厂的陈印龙家;上厅有银行张萍萍家、师范唐肇国家、银行王正初家,三中万老师家(万春华家);南边舍屋是木器厂高文生家,铁路局吴建南家,南院还有房东邓如龙一家(黄燕亭家);加上北院的,李家大院总住有二三十户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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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邻居万妈妈,今年已经90高龄了,记得小时候,热情爽朗的她总是喜欢和我们开玩笑

那年月,住在李家大院的,谁家都有五六个小孩子,记得北院上厅唐家,先生了一个女孩,后面接着都是男孩,根据当时国家的发展方针,他父亲兴致勃勃地为男孩们出生取——基、本、建、国、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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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时,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父亲属于中年得子,疼爱有加,记得父亲在工作之余,总是喜欢带我去看电影、采茶戏,或是去灯光球场看篮球比赛。有一次,我们正在看戏,隔壁的钱样崽打着手电筒找到剧院里来,告诉父亲,我大姐在厨房里切月饼时,菜刀掉下来砍伤了脚,鲜血直流,让父亲赶紧回去。那时候,邻里相互帮助,关系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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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里有许多如我大小的孩童,我们一同在大院里快乐成长。记得南北之间有一条神秘幽深的小巷,那里是我们捉迷藏的地方,从小巷出西侧门就是后花园,茂密的花草菜蔬里,躲猫猫的最佳地。小巷也是暑天午睡乘凉的好去处,大人们中午下班回来,会搬一张竹床放在小巷里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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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东边是一小门,大一点的孩子三德、细细他们会把门框当成单杠,做引体向上的锻炼,我们也就跟着学样,我一次在上面晃悠时,不幸摔了下来。北边舍屋的辛大妈首先发现了,将我扶起来,看看无大碍,还是十分慷慨地赠送了田七粉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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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最深的是北院上厅的厢房住了郝冬临一家,冬临是家里的老大,与我年龄相仿,但其独立生存能力比我强多了,一次,他父母上班去后,他居然一个人搬出炉子锅灶,铺开面粉,不多久制作了只有商店才有卖的麻花果子,令我十分钦佩。要知道,那时他也就10岁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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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大院里孩子们会结伴去抚河洗澡,我们学会游泳,都是无师自通,栽个眯子,吃几口水就学会狗爬了。一次,我们七八个小孩从上游的扁担洲(即现在的抚河大桥附近)顺流而下,经文昌桥到北门口上岸,行程总有10余华里吧?那时小伙伴们学的是毛主席畅游长江的仰泳姿势,不甚费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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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至文昌桥上码口附近时,突然北院汪家的小伙伴的一个潜水动作偏离了方向,一个人就游到河中央去了,眼见得他渐渐地体力不支,都大声呼喊救命了,小伙伴们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贸然上前救援,正在危急时刻时,只见一位船老板飞快地将船撑向出事水域,及时将小汪救了上岸。回家后,我们都被父母责骂了一通,并立下规矩,我们只能在抚河下码口游泳。受其兄长的影响,唐毛毛(肇国)还提出了冬泳锻炼的计划,我是积极响应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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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我二姐去资溪读共大,我也12岁了,父母便要我接过她的扁担挑水,负担起全家人的生活用水的责任,还有买米、买煤,发煤炉子、淘米煮饭等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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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好奇的是,李家大院原本有一口水井,但不知为何,小伙伴们总是舍近求远地去东方红公社办公处(危家大院)的水井里挑水,我开始只能挑两个吊桶,以后增加到一个吊桶一个梁桶的,每天总要挑67担水。这种挑水的锻炼,使得我下放回农村后,肩膀上的力气不会低于村里的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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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下半年,文革开始了,也是我小学升入初中的时期。班主任黄惠华老师是在家访时,得知父亲是抚州城里有名的裁缝师傅,她常拿布料来找父亲缝制衣服,顺便通报一下我的学习情况。一次,父亲从黄老师那听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原本毕业分配在抚州一中,但学校到父亲单位外调,获知我家成分为“手工业资本家”后,改分配我到民办东方红中学受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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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期,停课闹革命,我们实际不怎么去学校上课,两派在抚州闹得很厉害,我们小,没有参与派性斗争,但每有斗争场面都会去围观。大联筹攻打抚州饭店、抚州一中,都是发生在我们李家大院近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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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父母上班去了,我们便偷偷地去观看那些攻防战斗。抚州一中是清晨就被围攻的,到了上午10点钟左右,红革会一队人马从一中突围,走的就是伍家巷、柴市上这条线路,守卫这条线路的是金溪浒湾农民,他们是临时抽调来抚州参加围攻抚州一中的,有些农民自己也不明白具体要做什么,突围的红革会都是些精选的彪形大汉,手舞铁棍,所向披靡,吓得浒湾农民四处逃窜、东躲西藏的,有好几位躲进了李家大院的巷子里,一位浒湾农民挨了两铁棍,抱头躲进了李家大院对面的戈巴(戈敏瑞)家,见了人一个劲地叫屈:“……阿(金溪话我的意思)什个都不晓得,他们叫阿来,一天记10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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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1月,江西省革委会以赣发(68)388号文件,同意南昌市革命委员会,关于清理地、富、反、坏、右分子和资本家到农村监督劳动改造问题的请示报告。这项事物其实早已在全省范围开展。那些日子,我发现父亲下班回家后,总是坐在里屋的一角,长吁短叹,潸然泪下,嘴里反复不停地说着:“落叶归根,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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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当年抚州城里颇有名气的裁缝师傅,解放前小有资产,因为胆大,敢于为途经抚州的红军部队缝制军装,很讲信誉的红军让父亲赚了一大笔光洋,父亲便用这笔钱在抚州城十字街开了一家服装店,带了几个徒弟。但是好景不长,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日寇飞机轰炸抚州时,父亲小店被炸,所有的家产付之一炬,父亲后来做靠贩运辣椒生意,先买了一台缝纫机,逐渐地恢复了缝纫业务。解放后,土改时,家里被划分的成分是小手工业者。文革初期,父亲蒙受了不白之冤,家庭成分也被重新划为手工业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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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返乡后,生产队将宗祠的一间屋分配给我们居住

那个时期,在服装总厂工作的父亲老是挨批斗,连当年带的徒弟被迫,揭发、控诉父亲剥削工人的罪行。弄得父亲精神上非常压抑,看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潮流,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女也将要陆续下放,他终于作出了决策,下放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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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1968年的11月,我在学校参加了下乡帮贫下中农割禾的活动,回城后不久,从家乡便来了10多个村民,他们各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就这样将我们在城里的家,推回到了父亲所说的“根”的所在地——临川县连城公社上黄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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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1974年2月退休,工资38.36元,那年月已经非常不错了

1973年,我父亲的问题得到平反,全家落实了回城政策,母亲恢复了工作,父亲也领到了退休工资。迁回抚州时,李家大院已经没有我家的立锥之地了,我们只好联系搬迁至与柴市上相通的西大街万家居住。就此永远告别了李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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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20多年后,在上世纪末的那场城市街巷改造中,李家大院这栋优秀的赣派民居,走完了200年的生命里程,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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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月,中国政府网发布《国务院关于同意将江西省抚州市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批复》,标志着抚州市正式成为我国第139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文昌里、荆公路、州学岭等一大批历史文化街巷的传统民居都得到保护修缮,我想,倘若李家大院未被拆除而是得到保护修缮,它将是抚州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内有特色的传统民居一个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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