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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为孩子咨询报名的家长络绎不绝，路婉清作文中心最大限度地安排了新生。一个月后，家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应该差不多了，都一个多月，那盏灯也该熄了。谁还会看一个月以前的报纸啊！”路婉清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腰身对坐在旁边的江海说。江海正在誊写报名册，报名时匆忙，都是学生家长自己填写，有些字丑得都不能看。江海是个唯美主义，他经手的东西都井然有序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任何脏乱的东西他都受不了，何况他又写一手好字，楼下街道上那家玻璃店，只要有人定面结婚的镜子，老板都会请他去。大笔一挥一蹴而就，字字游龙凤舞般惊鸿一现，老板给点一支烟几句感激夸赞，江海就心满意足。报名册写成这样，在他这里过不去。“一百二十个人，除了三个单位同事的孩子不缴费，还有两个个孩子是咱们免费的，王超，爸爸妈妈聋哑人；安静，儿麻；缴费的一共一百一十五个人。”他翻翻手里的报名册说。听到单位同事的孩子，路婉清苦笑了一下，越是熟人的孩子越不好管不好教。'就让孩子在那儿听听，作文你不用管。’天呐，只听不写，只说不练，作文怎么可能进步？这还算好的，大人能说个话。还有更奇葩的，直接就让孩子来了，'我妈说让我在你这儿听听课。’楼上的同事也有嘴一撇地说，现在啥好骗？就是娃的钱好骗！就她肚子里那几滴水儿，胸无点墨还敢带学生！单位里也有缴费的孩子，这是最让路婉清于心不安的事情，同事的善良、理解和信任，常常让她感到沉甸甸的，她唯有对这些孩子多一点用心。安静是个小姑娘，五年级，白白净净腼腆矜持，是这一次的新生。路婉清看到她趔趄着走进来时，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路婉清看看孩子的母亲，目光里免不了有责怪和疑问，小儿麻痹糖丸儿1968年就开始给幼儿服用了，这孩子1978年出生，怎么就......唉，这条腿毁了孩子一生。路婉清当下就免了她的费用。“应该不会有人了，收拾一下环城公园转一圈儿，这会儿太阳正好呢，那些花儿应该早就开了。”路婉清想出去转转，一个多月了，除了讲课就是改作业，“江海，我再不见见太阳就发霉了。”她调侃自己。“好咧！说走就走，婉清老师的命令谁敢不听！”江海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哈哈笑着到门口去推轮椅。大门一开，江海怔住了，门口一个高个子男人一只手举起正要敲门，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看样子是一家三口。“对不起，请.....请问，路婉清老师是这儿吗？”男人客气地弯弯腰。江海回身看了一眼路婉清，顺便做了个无奈的笑脸，嘿嘿，不是我不推你出去哟，咱走不了啊！路婉清看着他，也只能摊手耸肩一脸无奈。不管路婉清怎么让，三个人都不肯坐，那男人太高了，路婉清仰着脸听他说话。“婉清老师，我想......我想麻烦您把我孩子收下。”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背包里翻找什么，他很快就找到了，是几份报纸。路婉清以为他在找那天刊登《心灯》的报纸，等他把那几张报纸摊开在桌子，路婉清才发现自己错了，那是几份不同的报纸，但都社会关注栏目里却都是基本相同的内容，都是报道某企业职工爱心捐助的，有发起社会募捐的，资助对象都是一个叫李雪峰的男孩。路婉清看了一眼站在男人身边的男孩，转过去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那几篇报道，大概意思很快就看懂了。11岁的李雪峰患先天性心肺四联综合征，医学诊断活不过五岁，十一年了，父母亲没有放弃，跑遍了大小医院，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几乎已经徒空四壁......李雪峰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学习成绩特别优异，自上学以来各门功课都名列前茅，在班上......“李雪峰，就是这个孩子，对吧？嘿，这个小家伙真的帅！”路婉清仰着脸对李雪峰爸爸说。李雪峰爸爸进门时路婉清就发现，她家的门框忽然显得又低又窄，他站在路婉清桌跟前，路婉清看他不得不仰着脸。李雪峰爸爸受宠若惊，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对，是这孩子。嘿嘿，见过这孩子的人都说他帅。这是孩子妈妈。”漂亮女人对路婉清微微地点头，很客气的一笑，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沉重。他们还没有开口路婉清已经理解了他们。她能想象出这小家伙小时候可爱的模样，能想象出孩子一次次犯病时父母一千次一万次的不舍，能想象出十一年以来父母从死亡线上一次次奋力抢夺儿子的煎熬。雪峰妈妈不说话，只是把儿子揽在胸前，一只手不停滴抚摸他的头发。雪峰爸爸魁梧高大，隆鼻大眼，但浓黑的卧蚕眉却拧成了一疙瘩，原本俊朗的脸庞却愁云密布。“这孩子不能跑跳打闹，任何剧烈的运动都会造成窒息。不能吃任何冷饮，一只雪糕都可以让他毙命......他不能感冒.....不能......”雪峰爸爸细细叙述孩子的病症，他得让老师了解。“老师，这孩子很乖，麻烦您了，把他收下......”高大魁梧的男人弯下腰，目光里那种乞求让路婉清心痛......这种卑躬屈膝的姿势，这种低声下气的乞求，熟悉得仿佛就在昨天......她趔趄着双脚拽着奶奶的后衣襟，奶奶就是这样对报名的先生（老师）说话的，那位先生冷冷的话语不屑一顾的目光，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路婉清心里刀刻一样的留下了。“不说了，这孩子我收下了！”路婉清不等李雪峰父亲说完，就爽快地答应了。“我能不能和孩子单独谈一下？”路婉清看看李雪峰爸爸，又看看李雪峰妈妈，试探着问。江海一直插不上话，他有些担心，这孩子在这儿上课，万一有个闪失......“婉清，你......”路婉清明白江海担心什么，“不怕！”她对江海摇摇头，不出声地说。江海看懂了，不再说话。“医生说你只能活到五岁，可你现在已经十一岁了，你的生命已经是个奇迹，你知道是谁创造的吗？”“是爱！是爸爸妈妈对你的永不放弃！”路婉清的看着他，眸子里荡漾着亮闪闪的暖意。“那你知道爸爸妈妈工厂里的叔叔阿姨，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给你捐款，各大媒体会不断地为你发起募捐吗？社会上有病的孩子可不止你一个，有的比你的病还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知道，我想是因为他们善良。”李雪峰大眼睛一扑棱说。路婉清赞许地点点头，“对，是善良！这只是一个方面。你再看这里......”路婉清指着报道上的一段话：年幼的李雪峰虽然身患重病，但他的学习非常优秀......在学校，他......他的父亲工作出色......“看到没有，还因为你们的优秀！你自己的优秀！爱和善良的阳光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想让阳光照到你，你必须站到足够高，要有值得阳光照耀的东西，你明白吗？”“知道蝴蝶吗？它们从卵到幼虫，再到破茧成蝶，大概得三个多月时间，它们蜕变过程的痛苦没人注意，破茧成蝶之后，它们仅仅只有七天的寿命，雄蝴蝶寿命更短，只有三天。但它的美却令世人惊叹，它们为了自己短暂而美丽的生命，从不畏惧死亡，它们快乐地成长着，就为了把自己美的留给人间留给人们。雪峰，好孩子，记住我的话，不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能活多久，都要像只蝴蝶，做最美的一个，让这个世界记住你。明白吗？”路婉清语重心长，这些话有些残忍，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对他说。“老师，我会的，我一定会！”李雪峰非常激动，他听懂了。“记住了，你只有优秀，这个社会才有更多的人帮你。婉清老师相信，你不仅能上中学，你还能上大学，学习要努力，生活上要自律，不做危险的运动，不吃不利于身体的东西，你一定可以！”李雪峰扑到路婉清怀里，声音哽咽，“老师，我爱你！”路婉清抚摸着他的头，泪眼婆娑，“别怪老师，有些话很残忍，老师也是因为爱你，才对你说的。”给李雪峰填写报名册的时候，高大魁梧的男人忽然露出了难言的尴尬，“老师，这学费能不能缓一缓，等我......”“雪峰爸爸，我不收你学费。”路婉清理解这个男人的窘迫。小时候父母为了给她看病，家里面也常常是这种捉襟见肘，父母也是这种心情。人们总是说残疾会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岂不知这种残酷改变的不仅仅是孩子，一个孩子的残疾会把一个家庭、父母的一生拖进万劫不复的深坑，父母会因此拮据一辈子，愧疚悔恨一辈子。如果可以，他们宁愿去替孩子，让自己残疾！“谢谢！谢谢婉清老师！可是你......你也不容易啊！”雪峰爸爸感激地说。“呵呵，正是因为我不容易，我才理解你啊！名也报了，来上课就行。你们家长要负责接送，你们到这门口接吧。就不和那些孩子们挤来挤去的了。不要乘坐电梯，怕楼上人不方便。”路婉清把该想到的都叮嘱了。李雪峰和他爸爸妈妈离开了，带着被理解的欣慰离开了。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江海却坐着没动，他两眼怔怔地望着路婉清，路婉清真的有魔法吗，为什么她的话总能说到人的心里？“路婉清是个好女人，不是因为残疾，也不会......诶，可惜了......”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司马言主任的话，想起以往的事情，诶，这个女人差一点被自己弄丢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了，还为我接收这孩子担心吗？现在都中午了，还出去吗？”路婉清发现了江海在想心事，以为是为刚才那孩子。“当然去！今天不做饭，我们出去吃。”江海站起来，抱起路婉清为她换轮椅。他没有把她马上放下，路婉清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他就那么站着，路婉清鼻翼的热气吹得他耳根痒痒的，江海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他转过头，四目对视，两人鼻翼顶着鼻翼，路婉清嗔怪地一笑，“看啥呢，又不是没见过!”她用脑门儿蹭蹭他说。江海飞快地在路婉清脸上蹭了一个吻，“不是没见过，二十多年了，是没看够，更没看懂!”他把路婉清在轮椅上放好，去给路婉清拿一件厚衣服，初春天气，路婉清坐着不动会感到冷，她可不能感冒，那会耽搁很多事情。“是啊，我这口锅跟不上你这道菜了。”江海一边为路婉清扣上衣服扣儿，一边说。路婉清拉住他的手，“我这道菜还非得你这口锅不可！前世不欠今生不见，今生相见，定有亏欠，懂不懂。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做的那个梦吗？我的梦可是很准的哟......”路婉清做个鬼脸戏谑着说。“这我可忘不了，我是你的'白马王子’，对吧？我又是属龙的，久旱逢甘露，自有播雨人，我来就是为你播雨的，对吧？”这可难不住江海，新婚时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景，他都记得倍儿清。“你别说，你前身说不定就是个王子......”路婉清看着他说，一本正经，看不出来是胡说八道开玩笑。“那你说咱俩前世有缘？还'前世不欠，今生不见’。一天到晚给学生编故事，今天你给我编一个让我听听。”江海不急着走了，蹲在路婉清面前歪着头和她逗嘴。在很久以前，北辰和鲁西两国毗邻，为了争夺领地两国时常发生战争。一次恶战中北辰国王子不幸做了敌国的俘虏，鲁西国的条件是，放了北辰王子，北辰国要献出它的城池。北辰国王坚决不从，他不能以全城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儿子啊，北辰王子被鲁西国王羁押在北辰山下，每天用各种刑法对他进行折磨，想迫使北辰国王因心疼儿子而献出城池。这北辰山是王子最熟悉不过的。北辰国王子英俊善良，平常喜欢美味酷爱打猎，闲来无事常在北辰山狩猎烧烤犒劳自己的卫士随从们。话说这北辰山上有一家猎户，猎户有一个女儿名叫阿蕊，阿蕊貌美如花，开朗大方，策马驰骋，搭弓射箭无所不能。一来而去两人就熟络了，经常一起狩猎，马背上追逐，林叶间嬉闹，山脚边烧烤，小溪旁静听流水鸟叫......北辰王子爱上了阿蕊，想娶阿蕊为妻，北辰国王哪肯答应？贵族血统岂能娶一山野女子为妻，岂能坏了皇室后裔繁衍皇嗣的高贵血统？坚决不行！这阿蕊虽然也深爱着王子，但她也明白他们之间有着海角天涯的距离。既然联姻不成那就默默地爱着吧，只要能爱着快乐着，管他结果如何。北辰王子每天所受的折磨让阿蕊心如刀割，她一定要救他！她终于不顾爹爹的劝阻，趁着天黑风疾飞身下山营救北辰王子，经过一场恶战，北辰王子被救了出来，阿蕊将北辰王子扶上马背，“不要管我，你快走!”，“等我，我带兵马就来！”。北辰王子搬救兵去了，阿蕊失去了坐骑，鲁西兵将将她团团围住，一阵刀枪乱箭，阿蕊身上刀伤箭伤皮开肉绽血染裙衫，终于寡不敌众落入虎口。这鲁西国王一听北辰王子被人掠救，勃然大怒，什么人？如此大胆有这等本领，给我拿来! 那知他一见阿蕊就失魂落魄，那城池不要也罢，这女子羞花闭月倾国倾城，哈哈哈，因祸得福啊，给我做个压寨夫人也不错！这阿蕊哪里肯从？鲁西国王兽性大发，你不就是身手不凡武艺高强才坏了老子一座城池吗？剁了她的手脚，让她永世不得自由行走，不得有灵巧的双手！鲁西国王残忍地剁了阿蕊的手脚，带着他的兵将扬长而去。待北辰王子带兵马赶到时，山坡上只剩血肉模糊的阿蕊。阿蕊死了，北辰王子悲痛欲绝，他把阿蕊搂入怀中声泪俱下：阿蕊！阿蕊醒醒，你不能死，不能丢下我——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绝望悲凉凄厉的呼声穿过山脊，天边顿时惊雷闪电。阿蕊吃力地睁开眼睛使尽最后一点气力，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爱我，别哭......你哭我会......心痛的......你好我就......放心了，好好娶妻生.....生......生子.......”一股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涌了出来，阿蕊头一歪闭上了眼睛。阿蕊死了。“不——阿蕊——”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把利剑刺人心底，震荡山野,随行的将士们无一不动容落泪。“苍天为证，如有来生，我做阿蕊的手脚，爱她一辈子！”北辰王子对天盟誓。天地万物，六道轮回，历经万难，劫后重生。两千三百万年以后，他们果然又在人世间相逢......路婉清停下了，“还要编下去吗？”，她看看已经听得发呆的江海狡黠地问。哦？江海如梦初醒，他两眼已是泪光盈盈，“两千三百万年......我就是那个北辰王子，你就是阿蕊，对吗？”他的声音哽咽，讷讷地问。“这不是故事，是真的，对吧？”他重新在路婉清面前蹲了下来，把路婉清瘦弱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痴痴地望着她的眼睛。他又想起婚前经常做的梦，山野荒芜，烟雾弥漫，他只身一人漫山遍野徘徊寻觅着，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每一次做这样的梦醒来都会发现自己满面泪水，那一整天的情绪都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压抑。让他奇怪的是，结婚后这种梦竟然消声匿迹，再也没有做过。“婉清，这不是故事，这是真的！我咋那么傻，我应该早点认出你.....”江海讷讷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对路婉清编纂的故事深信不疑。这家伙当真了，路婉清哪里会知道几千年以前的事情，她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知道一点佛家六道轮回因果之说而已。“江海，不会吧?不是让我给你编故事吗，你信了？”路婉清觉得这故事编的有些大发了，她俯下身子问江海。“不！我相信是真的！看电梯的大姐就给我说过，谁遇上谁都是前世姻缘，我还以为是迷信呢！你今天说的，我信！”江海眼睛里有一种执迷不悟的坚定。“我给你编故事呢！你不会中蛊了吧？难道我是个巫婆，有法术不成？”路婉清大惑不解，这江海今天怎么了，一个随口乱编的故事就相信了。江海站起来，两只手扳住路婉清的肩，一字一句地说，“婉清，我信，那故事是真的！我姐我娘精心策划了六年，逼我和你离婚，不是都没离成吗？我做生意亏得一塌糊涂，不还是你用匕首顶着肚皮去讨账为这个家堵窟窿吗? 我信，前世你救我是真的！”他转身推起轮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路婉清，你记着，今辈子我就是你的手脚，有我在，你想到哪儿就能到哪儿！走喽，公园儿去喽——”“好了好了，你这个傻瓜，就算真的吧！对了，江海，热线电话怎么办?”江海憨厚实在，看似好脾气，骨子里却执有一种执拗，认准的事儿一头牛也拉不回来。路婉清不敢和他逗趣啦。“没事儿，我挂机了！今天就让它歇着吧！”江海早已想到了，路婉清说了一天话，用嗓过度，得把她弄出去让她歇歇啦！ 
四月，实名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四肢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温馨微语》最忠实的朋友，近年在此刊发过《童年拾遗》等近六十篇短文。喜欢用文字讲述故事，因热爱而坚持，因坚持而快乐。 图片除署名外，其它均来源于网络 转载请注明出处“温馨微语” 转发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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