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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0月6日，东北野战军围攻锦州的前一天，司令员林彪、政委罗荣桓、参谋长刘亚楼三位首长兴致勃勃地登上帽儿山，透过望远镜眺望依山傍海的锦州城。 城外的制高点上工事林立，国军士兵的身影若隐若现，城墙四周的地堡、火力点密密麻麻，铁丝网、鹿砦如蛛网密结，城中矗立的一排排高大的建筑物已被改造成坚固的堡垒，锦州守将范汉杰的指挥所就位于其中。 范汉杰手里的兵力主要是卢浚泉的第六兵团，再加上些地方保安团，勉强凑足十万之众。第六兵团来自气候炎热的云南，并不属于一线王牌部队，但有一股悍不畏死的气质，加上范汉杰苦心经营的锦州城防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不可小觑。 林彪看得专注，浑然不觉一架国军飞机掠过头顶，一颗炸弹从天而降，在不远处爆炸，激起漫天的尘土，参谋们大惊失色，七嘴八舌地劝几位首长赶紧下山，林彪淡淡一笑道：好啊，回去慢慢研究。 他回到指挥部，却听说八纵瞒报军情，大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眼中腾起两团怒火，罗荣桓、刘亚楼也吃了一惊。 原来，八纵奉命进攻机场时，白白耽误了两天时间，挨了一顿批评（详见1948年往事：关门打狗（一）），这次攻打锦州城东的小紫荆山，指战员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以一个团的兵力兵不血刃地夺取阵地。 团长大为得意，只留下一个连，也不下令构筑防御阵地，便哼着小曲儿，领着其他人下山吃饭。 几个小时后，一伙国军士兵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狂叫着如潮水般涌上来，这一个连的战士顽强抵抗，可惜寡不敌众，狼狈地败下阵来。八纵本想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扫机场作战不利的阴霾，怎料旧恨未消、又添新愁，司令员段苏权、政委邱会作又是懊恼又是羞愧，相视无言，段苏权一咬牙道：丢不起这个人，干脆别向上报告了，抓紧时间把阵地夺回来。 可惜国军不想替他们保密，在电台里大肆吹嘘“紫荆山大捷”，林彪大为光火，罗荣桓也感到事态严重，马不停蹄地赶到八纵指挥所，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战局瞬息万变，你们欺瞒不报，会影响野司的判断，影响整个战局的…… 段苏权与政委邱会作仿佛两个犯错的小学生，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邱会作猛不丁大叫道：请首长放心，我亲自指挥，一定夺回阵地！ 他旋风般奔向门外，翻身上马，不到一个小时，邱会作去而复返，还没进门，充满兴奋之情的大嗓门已经飘过来：报告！阵地已拿下。 在林彪对全军的通报中，八纵还是被树为负面典型，被拿来和进步神速的九纵做比较，林总盛赞九纵作为新部队，去年冬季作战的表现惨不忍睹，如今却能攻善守，而八纵这次远远逊色于九纵，林彪的结论是“不努力者即落伍”。 那位留守小紫荆山的连长成为最大的倒霉蛋，他因为临阵畏缩被公审枪决。
锦州外围的争夺仍在持续，最惨烈最艰苦的战斗发生在城北的配水池和大疙瘩。 配水池是“伪满”时期日本人修建的供水设施，钢筋混凝土结构，把水抽干就是绝佳的堡垒，国军又在四周加盖了无数的明碉暗堡；大疙瘩是个其貌不扬的大土堆，却有着辉煌的过往，在古代曾是一座烽火台。配水池与大疙瘩相距只有二里地，互相呼应。 配水池守军八百余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有些曾在抗日战场上大显身手，他们对这一战信心满满，在高大巍峨的墙体上分别写上两行大字：“守配水池的都是铁打的汉”、“配水池就是第二个凡尔登”。 华野三纵派出了实力最强劲的7师20团，司令员韩先楚深知接下来将面临严酷的考验，调集了11门山炮、9门野炮，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喷水池化为一片火海。 营长赵兴元呐喊道：攻配水池的都是打铁的汉！同志们，冲啊！他第一个跃出战壕，战士们跟在他身后风一般冲到敌阵前，忽然，密集的火舌向他们喷射过来，他们被迫在铁丝网和地雷阵之间来回穿梭，不断地倒在地上——原来敌军的火力点设置得极其隐秘，并未被我军炮火伤到筋骨，第一次突击就这样失败了。 我军以更猛烈的炮击还击，赵兴元又一次率队出击，三连一马当先，机敏地跳进壕沟，谁知里面每隔一百米就有暗堡，机枪手如毒蛇般出没，斜坡上还埋着航空炸弹，如影随形的冷枪与轰隆隆的爆炸声中，战士们悲壮地倒下，最后只有指导员活着回来。 二连占领了东北角的六间红房子，赵兴元当机立断，率一连加入战局，敌军簇拥着两辆装甲车疯狂反扑，双方绞杀成一团，赵兴元喊出“一人一枪，战斗到底”的口号，打退敌人一波波涨潮般的进攻，激战十个小时，整个阵地上算上赵兴元，能站起来的只有六个人（包括一名随军记者）。 黄昏日落的时候，我军又一次发动猛攻，敌军打了整整一天，伤亡惨重、弹药不继，锐气尽失，“铁打的汉”们彻底垮了，我军只用了半个小时便攻占坚不可摧的配水池，俘敌150余人。 配水池的战斗落下帷幕，硝烟尚未散尽，围绕“大疙瘩”的攻防还在继续，离总攻时间越来越近，韩先楚心中焦躁，将指挥部移到配水池，亲自指挥作战。 大疙瘩中间是一座巨型碉堡，四周是星罗棋布的地堡群，下面有条带沟盖的壕沟，国军的“决死队”跪成一排，肩扛机枪、身背大刀，瞪着通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叫道：你过来呀，有本事就来呀！ 战士们前仆后继地涌入敌军的地堡群，“决死队”们如一群老鼠般突然冲出，双方混战在一起。 几名战士奋不顾身地炸毁盖沟，藏身其中的敌人逐渐没了声息。 三名爆破手闪电般奔向最后的巨型碉堡，爆破手张成友在接近碉堡的最后一刻中弹，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爆破手吴连义受了伤，匍匐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身躯，突然，他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身形暴起将爆破筒塞进枪眼，被敌人慌乱地推出，吴连义干脆用胸膛堵住枪眼，第三名爆破手王玉环也赶到了，随着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碉堡化为废墟，两名战士年轻的生命也永远定格。
二十万大军将锦州城围得水泄不通，炮弹雨点般落在城内，范汉杰不得不将他的指挥所搬到地下室。他脸色苍白，眼球上布满血丝，困兽般转着圈，狂乱地叫道：两路援军都到哪里了？ 话说廖耀湘的辽西兵团不敢走北宁线直趋锦州，而是绕道沈阳西面的新民、彰武，转向新立屯迤逦而行，离锦州还有足足三百多里的距离。廖耀湘听说东进兵团受阻于塔山，心中一震，仰天长叹道：什么东西对进，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东北“剿总”司令卫立煌与蒋介石派驻沈阳的总统府参军罗泽闿联袂来到彰武前线，廖耀湘陪同他们漫步在波涛滚滚的新开河畔，只见国军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地架桥，三人默默无言，廖耀湘暗中偷窥两位长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现在的形势，我觉得最好还是将主力置于新开河以东，静观其变。 卫立煌不由自主地点头道：这个主意好，锦州恐怕守不住了，万一你们已经渡过新开河，锦州又丢了，就要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他将期待的眼神望向罗泽闿。罗泽闿一言不发，只是从鼻子里闷哼一声。廖耀湘得到卫立煌的肯定，精神大振，兴冲冲地说：万一锦州不守，我还可以把部队拉到辽河东岸，从辽中撤往营口。 罗泽闿不屑地说：地形困难、战况危险，是你们贪生怕死的理由吗？ 廖耀湘被呛得一张脸红到耳根，卫立煌也面露尴尬之色，内心赶到一丝绝望。罗泽闿是钦差大臣，果然，当晚廖耀湘就收到了蒋介石的电报：立即渡新开河进占新立屯，星夜驰援锦州，若再贻误军机，定将军法从事！ 廖耀湘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催动人马继续西行。 塔山方向的国民党援军也准备放手一搏，督战官罗奇主张趁着夜色偷袭，第54军军长阙汉骞迟疑道：如此一来，我们的海空军优势彻底丧失，只能和共军拼刺刀、扔手榴弹，恐怕难以奏效。 东进兵团指挥官侯镜如苦着脸，无精打采地说：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试试吧。 我军在塔山其实已经稳了，因为林彪祭出了最后一张王牌：东北野战军的战力担当一纵马不停蹄地驰援，作为四纵的预备队。果然，国军狂攻一昼夜，依旧无法撼动我军的防线，而锦州方向密集的枪炮声却变得稀疏，侯镜如听得真切，摇头叹息道：锦州即将失守，再打没有意义了，传令下去，全军撤退，固守阵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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