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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沉迷于“扎小人”和“抓小人” 文 / 张生 作家，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如今，很多国人在对国家的事物尤其是对国际事务的理解上，经常采用“扎小人”的办法，似乎只要我们每天骂这个，骂那个，就可以真的产生实际的效果，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且，这其中最热衷于运用“扎小人”的招术以获得耸人听闻的效果来博取流量的，就是那些所谓的以贩卖“厉害了，我的国”或者“这就是我的国”的教授或专家了。但这其实是一种很原始的巫术思维，如果只是自己梦里说说，最多只是可笑而已，如果把这种思维方式推广开去，到处跳大神，去欺骗单纯幼稚的大学生或者普通的老百姓，那就不仅非常有害，而且还非常无耻了。 不过，这种“扎小人”的传统，我们也是古已有之，历史悠久，完全可与裹小脚，抽大烟，磕头之类并列为“国粹”。而谈到善于“扎小人”的“名人”，最有名的可能就是《红楼梦》里的马道婆了。她在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中大展身手，让人感到其法力，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马道婆本来是宝玉的干娘，可她唯利是图，只要一有机会，就巧妙的利用自己的亦俗亦道亦尼姑的身份捞上几笔。因为赵姨娘嫉恨贾母喜欢宝玉和凤姐，讨厌自己的儿子贾环，就找马道婆做法，把写有他们两人生辰八字的纸人和纸鬼放到他们床上后，马道婆则在家里犹如运用马斯克的“星链”一样进行远程作法。随着马道婆开始“上线”，很快宝玉就像是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一样，头疼欲裂，一条三尺高，疼的死去活来；而凤姐则更来劲，变成了黑旋风李逵，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见鸡杀鸡，见狗杀狗，像砍瓜切菜一样一路杀过来，就在两人几天后马上一命呜呼之际，还好有癞头和尚好跛足道人过来救了他们的命。这可以说是最有名的扎小人活动了。至于非名人的扎小人，更是比比皆是，当然比较有影响的就是当初义和团那种刀枪不入的“扶清灭洋”的扎小人方式，这也是更广为人知的一次集体扎小人活动。 但是，小说毕竟是小说，马道婆扎小人可以在《红楼梦》里成功，在现实中，义和团的弟兄们的扎小人却闹了个众所周知的大笑话，他们不仅没扎成洋人，反而自己被人用来复枪“扎”了个透心凉。 为什么扎小人在现实中尤其是在当下的世界不管用呢？ 英国人类学家J.G.弗雷泽在《金枝》中非常深刻的指出了其谬误。他把巫术的思想方式总结为“相似律”和“接触律”，前者是把相似的事物看成同一个事物，后者认为接触过的事物就会建立某种联系，它们不管距离多远，也会相互发生影响。也就是说，相似的或者彼此接触过的事物可以通过某种交感互相联系，并且跨距离发生相互作用。弗雷泽将其概括为“交感巫术”（sympathetic magic ），因为这两者是很简单很原始的思想方式，也因此被人们所无意识的广泛运用。 对于“相似律”而言，那就是可以通过破坏敌人的偶像，来伤害和毁灭敌人，扎小人就是最经典的例子。弗雷泽在书中也曾谈到中国人信仰具有巫术性质，尤其符合“相似律”的特点。他提到了一个发生在上海的例子，说是有人试图发动叛乱，官方经过调查发现，其原因就在于新建的庙宇的形状像乌龟，因此才招来可能的叛乱，但是，如果拆除这个庙宇，则会引发神的愤怒，也会带来更大的灾祸，为了及时避免叛乱发生，他们接受了占卜先生的建议，把庙里的两口井填掉，因为这就是乌龟的两只眼睛，而变成瞎子的乌龟的力量自然被消解于无形。 至于“接触律”，就是认为事物只要接触过，即使后来远离彼此，它们之间也会一直保有某种联系，如一个人的头发，指甲，牙齿，脚印等都有着奇妙的效力。比如德国人习惯把牙齿塞到老鼠洞里，认为可以避免孩子牙疼，我们有的地方则把上牙扔到地上，下牙扔到屋顶上，可以让牙齿长的更好，咬合的更妙。我们也可以把这种思维方式概括为“抓小人”，如弗雷泽谈到阿拉伯人在捉回逃跑的奴隶时，就在地上钉个钉子，然后画个圆圈，再用绳子把和逃跑奴隶性别相同的甲壳虫栓在钉子上，甲壳虫每爬一圈，就离钉子近一点，最后靠近圆心，而奴隶也因此会被抓回。其实，我们也有这样的例子，比如侦探小说家程小青曾谈过一个这样的故事，说是某地发生一起凶杀案，侦探来了后，就点了三支香在死者的脚上绕了几圈，又祷告了一下，希望逃走的凶手因此不能逃远，甚至自己因此而不得不自投罗网。 而无论是扎小人的相似率还是抓小人的接触律，以现代的科学的眼光看来，其思维方式都是非常可笑的，但类似这样的举动，却在我国经常堂而皇之的发生。我们的官员也好，学者也好，普通人也好，也常常以这样的原始的思维方式来指导自己的行为。但是这种巫术思维其实是一种“伪科学”和“伪技能”，因为它不仅错误的对事物的客观规律做出了想当然的主观的认识，也错误的对空间或者时间进行了荒谬的联想。 弗雷泽还说，巫术有个体巫术和公众巫术之别，后者号称是为了整个部落的共同利益而行使巫术，因此巫师也摇身一变变成了公职人员。他们也因此获得财富，尊重和权力。而他们实际上是有野心的骗子，有意识的从事欺骗大众的工作。如今，我们这个国家有很多“马道婆”这样的人，但他们也与时俱进，改名叫“教授”或者“专家”。但是，像马道婆一样，她做法害人并不是出于爱好，而是赵姨娘允诺给她五百两银子，她才努力为之的，今天的这些教授和专家当然主要也是为了银子才“爱国”的。 或许更让人感到更悲哀的是，现在的这些“马道婆”在我们的生活中还有那么大的市场，他们上电视走大学，夸夸其谈，有人想与其握手，有人想和其拍照，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并未养成科学的思维，而大部分人也还停留是巫术思维的阶段，所以，才会有很多人相信中国总是赢，或者中国又赢了的巫术的思维。 因为我们曾经现代过，所以希望我们可以尽快重新现代起来，摆脱巫术思维，不再沉迷于扎小人或者抓小人，回到实事求是的科学的思想之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认识到我们思想的局限性，从而也认识到我们对现实的把握中的问题，有力的走出巫术思想的时代。 2024年4月11日匆草于五角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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