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0年是千禧年。 关于千禧年的记忆有很多，那年周杰伦含混不清的歌声忽然在大街小巷流传起来，金喜善乘着韩流席卷大江南北，哈狗帮的说唱夹杂在各种CD专辑里掺着卖，而刘慈欣彼时还是个兼职坚持写作的不起眼的作家。文学至于我，至今都是个谜： 说我有文化吧？我会玩手机。 说我没文化吧？我会玩手机。 就像第一次“闻”到《肉香》便是在一本不入眼的非法出版物里，说它非法是因为我实在记不清从哪里买来的一本封面看似香艳无比的地摊杂志，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实在无法抵御封面上那娇艳可人半露香肩的女郎，只看罗裳半褪眼神勾人，书名《肉香》，于是从烟钱里硬是挪出了几块钱买了下来。 谁知这一看，竟陷入了一场至今难忘的唐朝诡异录中，书中描述的乱世凄凉与书信中的轻描淡写和生死淡然，如今想来依然不寒而栗。 这就是《肉香》，蔡骏的《肉香》。  “1 《肉香》全文只有八千多字，开头就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从家乡的表兄那里收到一堆故纸，都是唐朝的一位祖先留下的书信。 在一堆几乎看上去随时可能化为碎土的泛黄的宣纸中，“我”读到了这位祖先一位名叫段路的友人与先祖“进德”的只言片语： “进德吾兄，长安一别已有十年……”  接着在书信中，段路先是兴致勃勃地向祖先“进德”讲述了自长安分别后的生活点滴，他养了很多的猫，又怀念着那年同先祖“进德”在安史之乱中死守坤州的峥嵘岁月。接着文字渐变惊惧，因为段路的宅中“闹鬼”了。 这鬼物专挑猫儿下手，将它们一一杀死并做成“美食”，宅中因此时常弥漫着诡异的肉香。 接着，段路忽然于文字中说起一段温柔的相思，那是一个叫“月香”的女子。他说“我永远都 忘不了月香，她的眼睛，她的笑，她的身体，十年前她死在坤州，就 在这间房间里，我永远都无法摆脱她，永远。” 段路声言如今“闹鬼”之事满城皆知，他心中却自有计较，在他看来，那是十年前的报应。 关于月香和一群女人的报应。  即便在千年前的文字中，段路依然对那个叫月香的女子表达出无限的深情和欣赏： “……是的，月香是个才女，她作诗的才华不在我之下，每天晚上，她为我掌 烛，我作一首诗，然后我再为她掌烛，她再作一首诗，每次她的诗都 比我好。只可惜她生来就是个女人啊，如果月香是个男子，做官肯定 能做到宰相，做文人也一定会流芳百世。可她又具有女人的一切优点……” 直到战争来临。 城在，人亡。 于是“我”在这堆书信中看到了十年后的坤州城家家户户都在闹鬼，不止段路，人们似乎被一种莫名的诅咒纠缠： “甚至比安史之乱我们被 围困了三年那会儿还要恐慌，当年的敌人毕竟还是人，而现在坤州的 敌人则是鬼。” 段路说。  “2 没有人相信在安史之乱后，坤州城的诡异竟愈演愈烈，段路身边那些忠臣良将拼杀多年的同僚纷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惨死，或落水或自缢，有的甚至被家人剁碎做成了人肉馒头吃。 坤州城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不断有人死去，城外都是新坟，和尚道士们连做道场超度都乱了方寸。 这种恐惧使得段路终于崩溃，在书信中他向先祖“进德”回忆起十年前的七月十日，这一天便是“报应”的开始： 安史之乱叛军围困坤州整整两年，两年后的城中人们吃光了所有粮食，“包括所有的老鼠、猫、狗甚至战马。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全城人都在挨饿，这样用不了十天，坤州城就会不攻自破，睢阳也已经失守。” 段路依然不失坚定地说： “如果我们完了，叛军就会长驱直入攻入江淮地区，大唐也就完了。”  至此，月香从“才女”变成了段路口中的“菜女”—— 他亲手杀了月香，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或者说段路原本并不想杀死月香，他想和她一起死。可月香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轻轻地对他说“杀了我吧，女人对战争没有用。” 见段路还没动手，月香温柔一笑，随即自戕。 而自那时起，满城将士吃着月香的肉边吃边哭，这群忠烈将士们随后不知该称为“义士”还是“魔鬼”： 先祖“进德”回家宰杀了妻妾如法炮制，所有的将领开始吃起自己的女眷。然后干脆把全城女子都关在了一起。  时隔二十多年，我依然记得那句“我们每天吃三十个女人……”并脑补出一幕幕惨不忍睹。 随即，他们终于等来了救兵，坤州解围，将士们功成名就。 可诡异的“肉香”也在十年后弥漫在坤州，带走了一个又一个当年宰食女人的人。 在蔡骏的《肉香》中，坤州城的结局便是城中男人死绝，坤州也变成了一座死城，随即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讽刺的是，当年满城将士拼死守护的江山社稷，也在史书中化为数篇文字。 那位先祖“进德”，也在收到短路的书信当晚举火自焚，这些书信却保存了下来。  “3 公元757年，唐朝将领张巡守睢阳被安史叛军所围，对叛军而言，睢阳扼守江淮咽喉，攻下睢阳就可南下占领江淮，一旦控制了江淮这块税赋重地，消灭唐朝便指日可待。 而挡住叛军前进脚步的，正是张巡。 虽然两个月后睢阳陷落，但张巡之前坚守孤城十余月，将叛军主力牢牢牵制在睢阳城下，为唐军组织反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成为安史之乱中唐朝反败为胜的转折点。 壮怀激烈，也只是壮怀激烈。  在近一年没有得到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张巡下令以城中百姓为食。 他杀了自己的小妾，将领们也纷纷杀尽家中仆役，将肉蒸煮分给部下。此后，睢阳守军以百姓为食，死难者超过两万，城破之日，睢阳已经被吃得只剩四百多人。 在安史之乱被平定后，张巡因功被列入凌烟阁，但后世对他的争论从未停止。  蔡骏的《肉香》便是以此历史真实事件为基础，讲述了一个诡异的散发“肉香”的故事。 关于张巡守睢阳，后人中不乏有所批评，有人说： “无论城之存亡也，无论身之生死也，所必不可取者，人相食也。” 自心智渐渐成熟后，偶尔回味“肉香”，心中总觉得有些不适。从起初对蔡骏笔下的猎奇到对王朝更迭下的乱世惨剧，“家国大义”的滋味也变得丰富起来。 直到有一年看了电影《一九四二》，里面的国军将领对河南省主席说“人死了，地还是咱们的”似乎也已经道出了历朝历代统治者们对“百姓如水”的冠冕堂皇下的真实嘴脸。至于电影片尾那句“日本人真是太恶毒了，他们居然给灾民发粮食”更是讽刺至极。  记得幼年看过一部关于张巡守城的电视剧，里面就提到了百姓“自愿”为粮助将士守城的“大义”，还记得片尾曲那句“大丈夫立在天地间……”的歌词，幼时不辨善恶，哪里懂得许多，成人后恶习不改，喜欢美女钞票，又多了一些了然： 张巡守城，守的只是帝王家的江山社稷，可不是百姓的幸福生活。 若是，那他就不会以百姓为食了。 倒是蔡骏，用一个假想的故事用乾坤阴阳中代表女性的“坤”设定了一座坤州城，在“正邪”对峙中让满城女子化作无辜冤魂索命，也代表了他本人对有些所谓的“家国大义”的嘲弄。 所以如今看《肉香》，除了荒唐血泪外，诡异之气倒显得不那么浓烈了。 《四味毒叔》是由谭飞、李星文、汪海林、宋方金等人发起的影视文化行业第一垂直独立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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