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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居室隙笔】我妈,庄稼地里一枝花

 行人呓语 2024-04-21 发布于重庆
前言:“劳作,并且仅仅是日复一日地劳作——如果是如此这般地从事工作,就将很快坠落到湮没一切的无底深渊中去。但是,如果是在长远眼光的推动之下积极从事工作,如果从事工作的人采取建设性的态度,他全神贯注于他的工作意志的连续性和对工作进程的意识,那么,工作也会成为个体自我的一种显现。”——雅斯贝尔斯《时代的精神状况》


劳作,让我妈的本性完完全全地显现了出来。她的野心,一遇到春雨就开始膨胀。
周五,妹妹在微信中给我说:哥哥把爸爸妈妈骂了,他自己也被气得半死。
起因是他回家,看到妈妈又带着爸爸在干活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爸爸又累倒了,病又加重了。妹妹说,她让哥哥别生气,她出钱,让一个小工去田间,直接把妈妈栽的秧苗拔了。
“栽都栽了,把妈妈辛苦栽下的秧苗拔了,这不是让妈妈伤心吗?”我认为这样干不好。三兄妹结盟没成功,妹妹大约是有些不高兴的。她回复说:“再也不管他们,随便他们干!”然后,她不再理睬我。
我自然知道,这是她的气话!
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家每年都要反复上演。妈妈或爸爸一生病,大家就会劝说,让他们赶紧放弃农业生产。我妈一般都会答应下来,并且信誓旦旦地表决心:明年,明年再也不种了!

可第二年,春暖花开,当院墙的瓜蔓伸出柔嫩的小手向我妈打暗号,略略示意,我妈就会身形一闪,蹿到田间地头上去。这时的她,老眼不花,腰腿不酸,总之,她不是七十岁的老太太,她只有十七岁,是田间地头盛开的一枝花!
她常常给我说:“二娃,你看看田间地头里的那些庄稼,如何割舍得下?何况我还干得动呀!不干活路,难道天天坐着,吃了又坐着,等死吗?何况我也逛不来街,跟别人扯不来巴子,摆不来龙门阵……”
我妈说得情真意切。于是我跟哥哥妹妹订的联盟开始坍塌!搞定我后,我妈的腰杆自然就会硬一些。毕竟,与她对垒的儿女阵营里,也有她的同情者。
我妈没少吃我妹、妹夫搞的各种营养品,按理说,吃人嘴短,应该乖乖听话才是。但我妈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主儿。她一直胸怀大志,野心勃勃,谋划她的田野振兴大计。
自然,她的坚持要干活,我们家就会开启新一轮的鸡飞狗跳。狠命摔门的,骂骂咧咧的,无一例外,围绕“孝”,围绕“劳作”,家里是狼烟四起,战火纷飞。
爸爸都有精神劲儿干活了?我心里一片窃喜,也就不管哥哥妹妹如何地痛心疾首了。反正我爸算是挺过来了,只要他能干活,那就表示死不了!跟死亡的威胁相比,我更乐见我妈领着我爸在家里胡作非为!
孔子曰:“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他们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于是,我赶紧跟我妈打电话,向他们偷偷传递一下情报。
“妈,你让爸干活了?听说爸的病又加重了!”
我妈急愤愤地辩解道:完全是我哥冤枉她。她确实是去插了秧子,因为水田门口的张老五家暂时不占农田修路了,让她再种一季。她之前一天就干完的活,这一回都分了好几天才干完的。何况她也没有让我爸去干。我爸就在家里,晒着的胡豆,他起身去翻晒了一下。被刚好回家的哥撞见了,于是就开骂他们,总之,是我哥蛮不讲理!
电话那头,我妈还叫来爸爸,让他给我说明情况。爸爸的声音很洪亮,再也不是有气无力、病怏怏的模样!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
爸爸说得又快又急,到最后有点气喘咳嗽了,我让他不说了,听我说。但很快,电话那头,被急促的电锯声打断了。妈妈告诉我,是邻居毛毛重修房子,在砍黄桷树,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不说了……
妈妈不由分说地将电话挂断。我很安然。
阿婆临终前,死死抓住我妈,让她不去田间地头干活了。但我妈压根没有领悟阿婆的示意,她坚持要去收拾地里的油菜杆子。最终,妈妈没有守护阿婆离开。事后我妈说:“多亏急着把活干完,将油菜地收拾出来,这样阿婆才有躺下的地儿。”我妈永远有理由!
农活,让我妈完成了她自己。当一个人对于她从事的事业达到如此的境界,她就已经不再是凡人了!我妈已经超凡脱俗,她完完全全脱离了干活挣钱吃饭的低级趣味,她是一个高尚的人!
我妈的追求,惟有土地理解,惟有上天理解!我妈的世界,并不需要儿女们替她操心!生命不止,劳作不止!
想及此,我想对我妈说:妈妈,加油!请继续领着我爸在广阔的农村天地里胡作非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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