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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现实的逼仄,是枝裕和的苔藓和丧

 星辰与清诗 2024-04-22 发布于江苏

枝裕和

直面现实的逼仄,是枝裕和的苔藓和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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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是枝裕和以前的电影,发现他并不是一个让观众感到舒心的导演。他总是会展现一些有缺陷的角色,或者是一些怪异的故事,从而去测度人性的可能性。然而他又绝不会讲述那种大奸大恶的故事,或是直接立出一块功德碑,用银幕承载良善之人的丰功伟绩。他的电影是不经意间的苔藓,容易让人滑到,栽进道德的漩涡中。同样地,他电影中的角色总是暗藏深绿色的苔藓,你在现实生活中压根不会注意,但是如果一栋经年累月的老房子少了这些苔藓,你总会觉得不真实。

这些苔藓便是电影中人物真实性的斑块。比如在《空气人偶》一片中影碟租赁店的老板,在日常生活中,他是一位负责且善意的生意人,显然也是一个电影痴迷者,但是枯燥且重复性的生活让这位秃顶的中年人深感无趣。所以,当他向女主角突然提出做爱的要求时,作为观众的我们,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位老好人怎么会做出如此猥琐的事情。然而人物道德观刹那间的断线,尽管突如其来,但是又不可避免,是枝裕和抓住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刻就如同我们走进居住二十多年的乡下老房子,抬头一看,突然有些陌生,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的生活和记忆,但是低头一望,漫在眼前的,却是那深绿色的苔藓,此刻我们才能确证:自己就是在庸常却不可躲闪的现实之中。

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比海还深》最是有这种现实的触感,这并不在于影片本身对于庸常故事的平淡叙述,更为重要的是,是枝镜头中的人物各个都是“拘小节”的,他们没有道德观上的束缚,没有将自己的人生活地漂漂亮亮的企图,他们都是在“小节”中翻滚常人。

比如《比海还深》中阿部宽饰演的良多,没有想着用自己贴切有效的行动去挽回婚姻,而是躲在一边,利用私家侦探的身份偷窥前妻的生活,就连在和妻子独处的时候,还会赌气地问一句:“你和他做了吧?”

然而这个男人却又满怀宏图,希冀成为一个名誉天下的小说家。

这块苔藓,我们看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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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何将苔藓有效地分布在电影之中,使之不单单是零碎的生活片段、人物的过场剪影,而是从整体上将一种随意和老旧的风格熨帖开来,让人感到舒展和妥帖,这才是是枝的电影之所以能够俘获感动的关键。

在我看来,这个架子是“丧”。

是枝的电影是不惮于讲述“死亡”的,从处女作《幻之光》开始,他的电影中貌似没有离开过“死亡”的话题。比如在《距离》中,便是施害者的家人去祭拜死去的施害者,在遇到当年逃脱的施害者后,通过对话和回忆,这些家人心中的愤怒和愧疚都化成了无言的自省,他们也有罪。

而在《步履不停》和《比海还深》这对姊妹篇中,都是因为过世的亲人,聚拢了一堆在世的生者,他们不断进行情感上的比划,让暌违已久的心灵坦白慢慢展开,你看到了被隐藏的苔藓,这本来见不得光的东西,在死亡所带来的“丧事”面前,全被炸出了心中的“小”。

是枝裕和貌似对这种死亡所带来的“持久性”影响颇有情结,在他的一本散文录中就有过相关的袒露。还是他早年做纪录片采访的时候,在一所倡导自由教育的小学待过,那个小学的学生每天早上都会给母牛挤奶,是一件颇为愉悦的事,但是有一天母牛生下的小牛犊不幸夭折了,学生们都颇为感伤。然而他们在这之后还是每天一边给母牛挤奶,一边心中默默悼念死去的小牛犊。

这种情结在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中几乎贯穿全片,父亲虽然在电影的一开场就去世了,都没露过面。然而不管是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还是父亲的人生历程,对于四个姐妹来说的,都产生持久性的影响。这就像是枝所坚持的创作观:一部电影中的某个人物可以不出现,但是他可以成为笼罩全片的关键角色。

因为是枝对于“死亡”的物理性和生物性不感兴趣,他只在乎“死亡”的社会性。人的死去从来都不只是逝者本身的存在或者消亡,而是生存可以鉴定自己价值,或者测度情感厚度的尺码。尤其是在普遍意义上的日常生活中,死亡没有犯罪电影中的噱头和猎奇作用,也没有动作喜剧片中的浪漫剪影,在是枝裕和的电影中,死亡只是一个正常人必将经历的人生过程,同样地,它也是所有生者必须检验人生的经验。

至少在是枝看来,人本来就是善于隐藏情感且必须伪饰礼节的,这种现象在亲人之间尤其明显,比如在《海街日记》中,绫濑遥饰演的大姐对于母亲虽然有怨怼,然而心有戚戚,但是一见面,她们总是不对头,必得大吵一架。只有在丧事之后,两人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一扫往日的“修罗战场”。

然而是枝对于“丧”的使用并不只是将它作为亲情的粘合剂,一种感情复合的和平鸽。比如在《步履不停》中,树木希林饰演的母亲对于大儿子的忌日并不只是抱着一家团聚的打算,而是必须找到“恨”的对象,找到可以寄托哀思的日子。

这便是在“丧”的持久性影响中长满苔藓的过程,一种在人生之大丧的后续中表现人生之大常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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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和那群挤牛奶的小学生一样,是枝的电影讲述的是“小牛犊”的死去,但是底色却是挤牛奶的愉悦。

在是枝众多的家庭电影中,“丧”不只是某个亲人的死亡,它还表现在重组家庭的艰难和磨合上。比如《奇迹》,比如《如父如子》,如何在已然或者将然的破碎中捡拾亲情的花蕾,这才是是枝的聚焦点。

而是枝总会给这些普通的人以最良善的处理,他无意展现出破裂时的大吵大闹,即使有,也占着很少的比例,比如《奇迹》,而是去描摹在破碎之后,他们需要如何去面对。

很多优秀的导演选择的是提出问题,让观众去解答,比如李沧东在他的电影中不断询问,韩国的历史和个人的遭际到底如何纠缠在一起?伍迪·艾伦则在询问,男女之间会存在永恒的爱情吗?换到英格玛·伯格曼的身上,则是:我们到底怎样坦诚地交代自己的一切?

而是枝裕和则是用生活解答了他的询问,他每次都会用细微的刀片划开人物的皮囊,一点点地展现出人物身上的苔藓,并用各种破裂、丧事找寻袒露一切、重构一切的可能性,但是最终,是枝裕和会明白地告诉你:不管是家庭的破裂,还是亲人的死亡,只会让心灵经历过一次涤荡,然而生活会催促每一个人再次步履不停,这便是他的电影期许于我们的答案。

文字 | 渊赜

图片 | 来源网络 侵删

审稿 | 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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