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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日报:燕子来时春正好

 稼穑居 2024-04-22 发布于江苏

燕子来时春正好

王兆贵

能传达春消息的候鸟很多,唯有燕子同人类关系最为密切。燕子也怕人,却能登堂入室,宿檐栖梁,与主人和睦共处,庄子因此夸它有大智慧。

家燕毛色亮泽,翅如削,尾如剪,翱翔姿态轻盈迅捷。小时候,忒喜欢坐在池塘边,看燕子剪水、衔泥垒窝以及捉了飞虫喂乳燕的情态。大燕子尚未落定,小燕子就昂起脑袋,张大嘴巴,嗷嗷待哺的馋相煞是招人喜欢。大燕子携小燕子学飞的情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人类的亲子活动。燕子非活物不吃,必须不停地掠食飞虫维生。偶有闲暇,多半会一溜儿落在电缆上聊天,可惜我们不是懂鸟语的公冶长,不知它们交流什么,对人类有何看法。



可我们人类呢?看到燕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自古而今,咏燕诗文不知有几多。在杜甫、晏殊、纳兰的作品中,燕子的出镜率尤为频繁。仅杜甫一人,就在40多首诗中50多处提到燕子。白居易的《燕诗示刘叟》,将燕子的一生都说尽了。可他哪里是在说燕子啊,分明是在诉说人间父母的养育之恩。

上古时期,诗文称燕子为玄鸟,自古就为人所钟爱,所呵护,所赞美。它们从诗经里飞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姑娘就要出嫁了,飞来飞去的燕子,是赶热闹来着,还是送行来着?

它们从乐府里飞来,问汝何所思,问汝何所忆:“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是向往,也是期盼:我多想能像双飞双宿的燕子一样,在你屋里营建爱巢啊。牛郎织女每年还能见一面,我们为何却总是劳燕分飞呢?

它们从唐诗里飞来,怡然自得,恬淡清闲:“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江南初春的景象,在白居易笔下清新如许,宛若素描。“去岁辞巢别近邻,今来空讶草堂新。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中旧主人”。昔燕今归,茅屋翻新,是不是东家易人了呢?韦庄对燕子心思的猜度,颇有几分天真。

它们从宋词里飞来,喜春景晴好,叹韶光难住,更有多少愁肠,都付与燕来燕去。“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变换的是时序,愉悦的是心境。“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亏梅溪想得出,体察入微处,神态自灵动。“燕子来时春正好。寸寸柔肠,休问愁多少”,可这春愁如何消遣呢,“朦胧数点斜阳里,应是呢喃燕子归”。

它们从元曲中飞来,风情宜人,万象天成:“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莺歌燕舞,花摇柳摆,乔吉的吟唱虽说嗲气,但却把春满人间的景象描绘得停停当当。“海棠开后,梨花暮雨,燕子空楼”,张可久的描摹,是伤春,更是千古一叹繁华梦。

它们从明清诗词里飞来,前尘旧事凭谁问?须知眼下是来生。“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朱彝尊的词风总是那么凝重,“如此江山”四个大字,让身轻的燕子如何背负得起?“花落意难堪,向泥中,着意衔”。问燕子,为何衔泥又衔花?张渐回道,“携归画栋修花口”。难道这燕子也像黛玉似的爱美、惜春,不忍花瓣凋零,衔了去修补画栋上残缺的彩绘?

历数以燕为譬的古诗词,唐代刘禹锡那首《乌衣巷》的名气似乎更大。“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这首凭吊与感怀王谢旧居的《乌衣巷》,将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丹青展现在无涯过客面前。看起来都是寻常景致,但在穿越历史背后,蕴涵着多少岁月流变、世事沧桑啊!唐诗的庄重、凝练与隽永,在这首七绝中得到了完美体现。


北宋贺铸的《台城游》,笔触空灵,温婉悲凉:访乌衣,成白社,不容车。旧时王谢,堂前双燕过谁家。楼外河横斗挂,淮上潮平霜下,樯影落寒沙。商女篷窗罅,犹唱后庭花。贺铸的这首水调歌头,将刘禹锡和杜牧的诗句化入词作,却衔接无痕,有的只是凄清冷寂的画面和吊古伤今之情,豪放大气之中不废婉约清丽,这正是宋词的主要艺术特征。

元代赵善庆的〔中吕·山坡羊〕中那只飞来飞去的燕子,也是从刘禹锡那里借来,背景也还是乌衣巷口、王谢堂前,只是多了见兴说亡的灵性,给人以直抒胸臆、阅尽沧桑之感:来时春社,去时秋社,年年来去搬寒热。语喃喃,忙劫劫,春风堂上寻王谢,巷陌乌衣夕照斜。兴,多见些;亡,都尽说。

附注:本文发表在《衡阳日报2024421文苑版,责编胡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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