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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雨

 江南二小姐 2024-04-23 发布于四川

这次到深圳二十天了,天气晴好的时候却不多。这几天一直下雨,据天气预报还会继续下。深圳的雨总是伴随狂风和乌云,有时还有雷电。深圳环山临海,因此深圳的雨更具有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迫、急骤和狂野之势一旦风起云涌下起雨来,整个城市处于一片乌云和雾气笼罩的混沌中。空气特别潮湿,就像有人形容广东的回南天湿度太大,说根本就是水里掺了一点空气,而不是空气里掺了点水分。

真正下大雨的时候,是无法站立阳台看雨的,只能躲在紧闭的玻璃窗后看这个城市处于混沌的迷雾之中,依稀可见车辆流动。躺在床上,总觉得被子和床单是湿润的,那种潮乎乎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被湿气包围,好像能感觉到湿气直侵肌体,疑心长此以往会因此而得关节风湿。这种潮湿、滑腻、黏糊的感觉挥之不去。

下雨的时候,我被困在这钢筋水泥的三十二楼没法出门,感觉就像处于一座孤岛,与世隔绝。恰逢前几天,遇到一件让人很担忧的事,我的两个朋友都分别给我提供了她们的建议和友情链接支持。

望着茫茫的雨界,我感到人生就像一个牢笼,幸好有三五个朋友还能偶尔隔空互动。

几天前,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智兮兮的朋友给我发来弱弱的信号,大意是祝我生日快乐。我也只有含糊回应。因为那天并不是我的生日。我是农村人,一直坚持过农历生日,所以每年的公历日子都在变。大概是某一年我过生日时发圈,被这个朋友潜水审阅发现,她就冒泡留言道:猿粪啊,我们居然是同一天生日。我也不好解释,只有默认。因为至少那一年的生日,我们是同一天。事实上,我是一个没有仪式感的人,从不会给自己过生日,只是以前人在江湖时,有些兄弟姐妹每年都会留心给我庆祝。退隐之后,我就彻底不过生日了,我连今夕是何夕都不关心。但也依稀有人会发来问候,也有个别朋友每年都能记得,总是能准时给我发来祝福,我觉得很难为他们。一切相忘于江湖也没什么不好。但有那么一两个人还能记得我,那么曾经那个热辣滚烫的江湖就不完全是一场幻梦,就并非完全不堪回首。

昨天雨过天晴的间隙,我出去溜达,看见这个城市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多数人都绷着脸皱着眉,男人们脸色青灰,女人们脸色蜡黄,妙龄女孩厚重的脂粉也难掩漂泊的沧桑,很少有人神态快活、气色健康。我从人们的脸上,看到了处于钢筋水泥城市的现代人独有的疲惫和憔悴。

在地铁口不远的人行道边上,一个大爷带着两个一岁多的双胞胎男孩在那里玩。两个小孩扶着栅栏蹒跚学步,大爷神情木然地看着他们。在这罗湖区泥岗村城中村一带,全是密集的老破小区,没有绿化和花园,这个大爷只能带着两个双胞胎孙子在这充满汽车尾气、垃圾桶异味、餐馆油烟味、施工油漆味和各种噪音的人行道边玩,这让我对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这种庞然怪物存在的合理性和可持续性产生质疑和厌倦

然而这爷孙三人,也让我看到了人类的坚强与倔强。我们看似越来越文明,然而远离自然的生存状态却越来越野蛮满目塑料和化纤制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喝一口干净的水、吃一口没打农药的蔬菜,已成为一种奢望。每天早晨打开水龙头,我能分明闻到氯化消毒剂的味道,打开塑料桶农夫山泉,我能闻到塑料味和臭氧消毒味。我敏感而清醒地承受着现代城市生活对我无孔不入的污染和损害。

傍晚回到家,我快递一样东西给一个朋友。顺丰快递员上门取件走后,我和朋友通话时,很容易就动了情,彼此诉说着肺腑之言。每次和她通话结束时,她都会说:“姐,我一直在,24小时随时守候你的电话。”这个八零后朋友的人生轨迹和我惊人相似,基本可以说,我的昨天就是她的今天,因而我们能够格外相互理解。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现在的挣扎和煎熬,看着她她正经历着我曾经经历的白天和黑夜。唯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相似的性格、相似的环境、相似的经历,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惺惺相惜。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个操蛋的世道并不值得我们如此苦逼地坚守某些道德,某些准则,某些底线。我们明明知道,我们为坚守这些别人早就看破和摒弃的东西,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是在作茧自缚,但我们仍然没法放弃和践踏这些。让我们受尽桎梏和煎熬的东西,似乎也是我们生命的一点残存意义。

这些天,偶尔也刷到俞敏洪西藏二十天之行的视频,其实功成名就的俞敏洪哪是在看风景,他也和我们一样,借这趟旅行,在与自己对话,与自己较劲。自曝曾经累积吃过三千多颗安眠药的俞敏洪,也和我们很多人一样,懂得很多人生道理,但依然过得很拧巴。很多人不是不能活得超脱,似乎是不愿活得超脱,用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对抗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对某些有精神洁癖和精神追求的人类来说,正是不愿妥协,不愿瓦全的那一口气支撑着他们的人生。正如罗翔痛定思痛所说:“人生不过是片刻的欢愉,片刻的苦痛,剩下的就是似水流年的虚无,工作也是一样,高光一刻,可遇不可求,感受不到意义。”俞敏洪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始终奔跑在路上,对他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不能懈怠,不能停滞不前。

无论是奔跑着直播的俞敏洪,还是执着地宣讲“法外狂徒张三”案例的罗翔,又或是我的这位在无形泥潭中挣扎的八零后朋友,他们都还在和自己较劲,和这个世界较劲,这又或许说明他们还有力气较劲。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很久没露面的崔永元,这个病友大概是力气耗尽了,又或是真不想和这个世界较劲了。

今天上午深圳风雨交加的时候,有过许久没联系的朋友发来微弱的信号,问我最近怎样。我说挺好挺平静的。他说我开悟了,问我不仗剑天涯了吗?我说早已人剑合一了。我们此时能隔空风雨之中聊天,不正是天涯咫尺吗?

能读到这篇文字的朋友,我们也是天涯咫尺。或许,人生不需要给自己设定那么多意义,有几个朋友懂你就已经很好了。就算没有一个人懂你,你还可以像阿Q那样精神胜利。就像崔永元那样,无论他露不露面、发不发声,我偶尔都会想起他,尤其是在这样风雨交加,整个世界一片混沌貌似凝固的时候,我更会想起他,想起他曾经的挣扎和现今的开悟,尽管我和他本人素未谋面。虽然我对他的观点并不完全认同,但我能理解他的执念背后有一种难能可贵的社会良知。

每个人终究会开悟,只不过有的人会在活着的时候开悟,有的人会以死亡的方式开悟。那个财经专家叶檀,一场乳腺癌后,终于敢不开滤镜,以沧海横流的真实容颜灿烂示人,这也是一种破茧成蝶的开悟。

码完这段文字时,雨已经停了。网上说迪拜遭遇强降雨,已经成了汪洋大海。在造物主面前,自命不凡的人类永远是那么愚昧滑稽,而懂得谦卑和敬畏的人们,又是那么无辜可悲。

(图片来源自拍和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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