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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春意倦怠，正琢磨着是出去走走，还是窝在家里读写？犹豫之时，忽然一阵细雨斜飞过来，落在我家的窗棂上，在玻璃上形成几条垂落的水流，宛如一条条挂着的冰雕。
这时，我的心被突如其来的烟雨吸引、撩拨，轻步走到二楼阳台，宁心看庭前旱溪花草，看远处迷朦山影。“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细雨如丝如缕，轻轻洒落，如同那轻纱般的雾气，轻轻润湿了衣裳。前几天怒放待飞的蒲公英如一只只落汤小鸡，耷拉着脑袋，低头无语。而枝叶葳蕤的芍花、月季花正含苞欲放，光鲜映人。那些熟透的斑楂、黄叶瓣和柳絮，在雨中轻轻飘落，静静地躺在院里的青砖上，仿佛在聆听那无声的细雨。此刻的雨，带着几分柔情和宁静，驱散了刚才的烦躁和喧嚣，让人有一种山谷松林中的安宁与平和。我仿佛能听见雨滴落在心田的声音，那是一种温润如玉的触感，让人沉醉其中，忘却尘世的纷扰。
记忆里，小时候春夏季节，天地之间，不是淅淅沥沥，就是红日高悬，而无论是何种天气，我们全身似乎有释放不完的力量，而特别是雨天到来，身上每个细胞都要奔出来似的。到附近方山学校上小学，雨天从不带雨伞、穿雨衣，迅捷几个箭步就穿越了从天而降的一道道斜线了。那怕母亲为防台、洪荒早就为我们做好了塑膜雨衣，还嫌它粘身出汗。在雨中，在盐场的滩格上打泥仗是常有的事。那时甚至希望能下大雨，因为阡陌纵横的盐场排淡河放闸后只有齐膝盖高，河里鲈鱼、鳍鱼、蚕虾等被逼得活蹦乱跳，这是一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世界。我们集合一批小伙计，背着竹笼去摸鱼，当鱼在手心挣扎时，这样的乐趣是渗透到骨头里的。记得后来去五华里开外的沿赤中学读初三，因为有好友应冬林的相伴，上学变得格外开心。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们一起玩扒车，一起摘川豆，一起爬盐坨。有一次雨后早晨，路边河里农村上游冲下了许多鲫鱼，在水缺沟里兜水，我们脱下衣服当渔网，捕了好几斤，用狗尾草穿了几大串，于是飞奔到四工区食堂剖洗干净，放了点姜葱盐，就与饭盒一块煮顿。中餐时，尽管因为煮的时间太长而发暗黄，但还是觉得味道鲜美。那时，过饭有点腥味，可以说美味佳肴了。之后，我们盼望着这样的雨会经常下。
在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眼里，雨大多如丝如棉，斜坠楼阁，抑或是滂沱大雨，也感觉没有多大威力，仿佛是大地母亲在轻声细语，也如同细腻的笔触，在天地间绘制出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而我们只是画中的牧童、渔人或挤在一起看远山彩虹的少男少女。然而，不久后，我就对雨产生了憎恨。雨虽然给我们提供了生命之源，让我们家门前的石板仓盛满日常需要的水，但雨也在洗劫父辈们丰硕的果实，企图夺走盐田结晶池的盐。每当天空的脸色变黑，乌云密布，雷霆轰鸣，工人们的脸也随之色变，场部通知收盐保卤的急促广播，可以震碎人们本来谨慎的心。我住的房子后门就是三门盐场二工区一组滩地，记得一次龙卷风刮起，面目狰狞的雨随之而下，我们在窗口看到，在那狂放不羁的雨势下，一群群工人似乎冒着枪林弹雨急吼吼地在冲锋陷阵，拉膜覆盖，拔缺保卤。细看，这如注大雨，每一滴都如一颗炸弹扔在池里，冒出拳头大的水泡，啪啪作响，仿佛在说：盐与我是亲兄弟，都是大海的儿子，我非要将它带回不可。而中午在艳阳高照下闪闪发光的盐花，这时就立马归祖认宗了，与雨溶在一起。这时，眼看着几天的劳动果实被雨水夺走，我们孩子们直蹬脚喊加油，工人们也喊声如潮，拼命地耙盐、挑盐归坨。工人们尽管保住了约六七成的果实，但在身心俱惫的状态下，怅然若失，一声叹息，然后拿起扁担收工。我看着左邻右舍的工人们回家时淋成落汤鸡似的身影，只有睁着愤怒的眼睛。然而，当雨过天晴后，又觉得刚才的雨，虽带着几分狂暴，但又何尝缺乏激情呢？我想，工人们在暴雨中狂奔，虽然是急躁的、疼痛的，但就没有一点与大自然搏击抑或共舞的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吗？不然，雨后大家聚在一起晚餐时吆五喝六的猜拳声怎么产生的呢？工人们顽强不息、战天斗地的拼搏精神不就是在这风雨之中炼成的吗？
今天的雨下下停停，缠绵悱恻，它似乎在诉说着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当我最近得知，与我经常一起下海捉海鲜，一起下河摸鱼的好伙伴郑某风雨飘零半辈子仍独孤一人，无以家还时，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哀愁。当我闻讯经常浮现少年身影，之后寻寻觅觅了无踪影的应冬林因为家庭境况欠佳患抑郁症跳河身亡时，我木讷涕下，感叹生命之无常，感叹少年之梦碎。当我回想起在风雨搏斗了五十年的数千名工人，因为盐场管理体制调整而四处飘散，半数第一代老工人已魂归黄土时，沾湿衣襟的春雨更认人心扉痛彻，不禁潸然泪下。萧萧雨歇，抬望眼。椒江西山半腰上岫岚氤氲，如黛青山沉默无语，我思绪的烟雨仍然在空中飘逸、缠绵，人生的悲欢与离合，生命的起伏与涅槃，生活的酸甜与苦辣，不知何时能找到平衡。秋枫，台州市人，公务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在本平台发布的作品，在腾讯【企鹅号】【喜马拉雅】【360图书馆】等主流平台网页版同步刊出。敬请前往关注并收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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