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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潮落》第二十章:生娃这事,真是难为人哩

 新用户1534Bpiv 2024-04-24 发布于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一部,共计三十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全文发完需要三个月。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二十章:


生娃这事,真是难为人哩

蓝方辛最近烦得很,她也不知道咋了,吃饭不香,身子也懒,等到第二个月没来例事,她才想起可能是怀孕了。

蓝方辛一下子紧张起来。自打有了梦梦,她就再没想过这事,不敢想,也忙得顾不上想。可现在她怀孕了,她一时不知道咋办。

“不要,说好不要了。”蓝方辛对自己说。

另一个蓝方辛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有理有据地说:“已经两个月多了,不好办。”

蓝方辛有些心动,她犹豫着:“已经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两三个月应该有点模样了,也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

“就是,万一是个男娃呢?”那个蓝方辛又一次站出来,附和道。

蓝方辛把这事给右仁说了,右仁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了。算了,不要了。男娃咋,女娃咋,还不是一样?”蓝方辛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你真这么想的?”右仁没有正面回答,说:“你看你一天累的,光梦梦一天都把你整住了。”

右仁的心思蓝方辛知道。撇开右仁不说,自己这不也是放不下吗?蓝方辛算了一下,预产期正好在暑假,这个信息把那热切的期盼一下子放大了,那个令人烦恼令人左右为难的种子也忽然间变成了彩霞,放着光华。蓝方辛不想错过这个机会,那灼灼彩霞遥遥地招引着她,她说:“我还是想要。”

右仁把蓝方辛揽在怀里,心疼地说:“要不然.明年就叫梦梦上学吧,这样你也省心些。”蓝方辛静静地靠着右仁:“到时候再看。能上不能上,这么放着不是个事。”右仁把蓝方辛搂得更紧了些,说:“雪儿,等要了这个,咱就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太累人。”蓝方辛推开右仁,戏笑道:“你把你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说说,梦梦闹腾成这,你管啥了?”

右仁很歉疚,说:“以后家里的事能不干就甭干了,留着,我回来弄。”蓝方辛笑了:“你?你两个星期能回来一次,我就谢天谢地了。指望你?!”右仁也笑了,又心疼又愧疚地说:“唉,真是辛苦你了。”

蓝方辛决定要这个孩子,她立刻惊醒到的就是必须加倍努力。她知道她会更艰难,她的事会更多,但她的事是她的事,再难再累,她都得自己扛着,她不能因为这影响工作。还是那话,公是公,私是私,公是国家,是人民,比天大。

 元旦快到了,公社开了个会,要求大家要充满信心,继续跃进。还说有的同志意志松懈,右倾思想抬头,以为大炼钢铁结束了大跃进就万事大吉了。不是那么回事。大跃进是我党的基本指导思想,六零年是,六十年代仍然是。我们一定要将右倾反透,把干劲鼓足,使已经掀起的增产节约群众运动的新高潮巩固起来,并且持续不断地发展下去。

蓝方辛心里惭愧,她觉得这话就像是说自己哩。这一学期,她除了常规的教育、教学工作,基本上没有啥大作为。她把会议精神给校长汇报了,还作了自我检查。校长说:“没事,咱迎头赶上就是了。元旦快到了,联欢会的事你给咱好好抓一下,弄得红红火火。这你比我适合,有热情,也有经验,用不着我多说。标语多弄些,大标语小标语。还有横幅,也拉起来。另外,壁报、墙报的颜色也弄得亮眼些,把气氛弄上去,把气势弄大。”

蓝方辛说:“行,这两天我先把打扫卫生的事安排一下。好长时间没有彻底大扫除了,这一次一定要把死角彻底清除了。还有给军烈属五保户送温暖的事,也得抓紧落实。新年到了,这事得搞得大张旗鼓,叫军烈属困难户充分感受到党的关怀,党的温暖,也算是咱对大跃进出了一份力。另外,公社说要'增产节约’,继续跃进,我一时还没想下具体的办法,你看……”校长说:“一步一步来。元旦到了,咱先把气氛搞起来,热火朝天地迎接六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其他的等开年了再说。”

  从校长那儿出来,蓝方辛就忙开了。一会儿检查卫生情况,一会儿督促墙报、壁报的事。送温暖的事校长亲自去了,家里这一摊子留给蓝方辛了。

蓝方辛情绪高昂,劲头十足,大跃进的激情又一次鼓荡起来。可才两天,蓝方辛就烦躁了,那些在大跃进中热血沸腾干劲冲天的学生,在这一次活动中竟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漠和懈怠,一个个蔫头耷脑,疲疲塌塌,叫人看着憋气。

“怎么啦?啊!这是怎么啦?大跃进的劲头跑到哪儿去了?啊!”蓝方辛大声训斥道。

软塌塌的脑袋抬了一下又低下了。一个学生嘟哝道:“还跃进啊?总得叫人歇一下,老跃能跃动吗?”

蓝方辛没听清那学生说啥,但她知道那学生在发牢骚。按平时的情况,她会把那学生叫住,问清并认真地教育一番,可这一次,她没有。她想起公社书记的话,警觉到这不是个别现象,不是一个具体的事情。她决定召开一次动员大会,让大家真正从思想上认清形势,再鼓革命干劲,永保高昂的革命斗志。

第二天早操蓝方辛就站到台子上去了。早操改成了动员大会,蓝方辛撩了撩她那齐耳的短发,说:“同学们,同志们,大跃进不是一时的跃进,是我党长期的基本的指导思想。中国人民的目标是,在新的十年里,赶超英、美,实现工业、农业和科学文化的现代化,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虽然不在祖国建设的最前沿,但我们也是科学现代化的主力军。我们不但要努力学习文化知识,以便将来更好地为祖国建设服务,我们还要随时听从党的召唤,在五八年大跃进的基础上继续跃进。现在各行各业都在定任务,鼓干劲,为国民经济的继续跃进而奋斗,我们也要拿出新的行动,将我校的继续跃进推向新的高潮。我们不仅要对六零年的继续跃进充满决心和信心,我们还要对六十年代的继续跃进充满决心和信心。新年将至,希望全体师生鼓足干劲,力争上游,以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蓝方辛的动员慷慨激昂,可学生们依然蔫软萎靡。那些天,蓝方辛来回地跑,腿又酸又疼,嗓子都哑了,可学生还是能敷衍就敷衍,壁报壁报没个样子,手工制品也是粗制滥造。排节目的学生完全没有往日的激情,弄两下就坐到一边去了。打扫卫生、修整草坪、给树刷白灰、清理死角的同学,更是能偷懒就偷懒,蓝方辛气得一遍一遍地喊“重来!返工”,可回头再检查,啥样子还是啥样子,基本没啥改变。

蓝方辛换了方式,鼓励,示范,还和那些学生一起干。可不管她咋努力,毛毛躁躁还是毛毛躁躁,疲疲塌塌还是疲疲塌塌。蓝方辛第一次打了退堂鼓,憋着一肚子气说:“算了算了,就这样。”

让蓝方辛没有想到也忍无可忍的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蔓延到了课堂,蔓延到了老师身上。周云霞,这个平日里表现很不错的青年教师,最近竟然也疲疲塌塌,萎靡不振,一开会就找个犄角旮旯迷糊打盹。学生是主体,老师是主导,老师都成这样了,咋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哩?

又一个学习例会,蓝方辛想,看看今天的情况,要还是这样,真得找周云霞谈谈了。

周云霞来了,来得不晚,找了个角落坐下。蓝方辛看见了,和蔼地说:“周云霞,往前坐坐,别老窝在那犄角旮旯。”

“我……”周云霞的脸红了,屁股动了两下,没站起来。蓝方辛笑呵呵的,又给周云霞招手:“过来。这么大的桌子,多敞亮?过来,坐过来。”

周云霞磨磨蹭蹭过来了,嘴里支支吾吾。她走到会议桌旁,在离蓝方辛较远的地方坐下了,给蓝方辛笑了一下。蓝方辛也不勉强,笑着说:“就是嘛,以后开会就往前坐。你来得又不晚,你看这会议桌多敞亮?”

蓝方辛简单地总结了上周的工作,就把选好的文章给赵主任叫赵主任念。这一周的主题还是“反右倾,鼓干劲,继续大跃进”,右倾不反透,继续大跃进的思想不扎根,这干劲就鼓不起来。

赵主任找到蓝方辛选好的文章,刚念了几行,周云霞突然打起了呼噜。

所有的目光从周云霞的身上移到了蓝方辛的身上。

有人捅了周云霞一下,周云霞用胳膊肘拒绝了那位老师的好意。这会议桌太舒服了,周云霞的瞌睡势不可挡地涌上来了。

蓝方辛压了压心里的火,叫道:“周云霞!”

周云霞没听见,又呼噜了一声。蓝方辛敲了一下桌子,声音提高了几倍,很威严:“周云霞!”

周云霞猛地抬起头,从梦中惊醒了。她知道自己又睡着了,她一面振作精神,一面向四周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戳了周云霞一下,用眼睛给她指了指蓝方辛。

周云霞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点名了,又紧张又尴尬:“唉,校长,我……”她不好意思地非常憨厚地笑了一下,“我不知咋了,咋就睡着了。”

蓝方辛本来想好好批评周云霞一下,说她作为青年教师,没有一点点朝气,没有一点点上进心。可是想到周云霞以往的表现和现在的态度,她把那些话压回去了。她冲周云霞招了招手,说:“过来。”

周云霞以为校长要她到前面去做检讨,脸腾地红了:“我……”蓝方辛笑了,用更加柔和的声音说:“看把你吓的。过来,给咱把这篇文章念一下。”

周云霞一听念报纸,来了精神。她理解校长的意思了,校长是怕她再睡觉,要不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轮到她?她很感激,也很踏实,三下两下就蹿到前面去了。

蓝方辛叫赵主任把《红旗》给了周云霞,又指了指自己的位子,叫周云霞坐下,然后慢慢地走过去,在周云霞的位子上坐下。

不知是换了一个新的声音,还是周云霞事件多少给了大家一些警示,那天的气氛不错,大家的情绪也挺高的。

开完会,有人和周云霞开玩笑:“周老师,你这瞌睡打得有价值。再打就得升校长了。”周云霞不在乎这些人的戏谑,走到蓝方辛面前说:“蓝校长,以后有报纸文件啥的,能不能还叫我念?我愿意为大家服务。”

有人撇着嘴走了,觉得这周云霞真有点蹬鼻子上脸,不知天高地厚。

“行嘛,以后政治学习你承包了。”蓝方辛倒没想那么多,她喜欢周云霞那憨实的样子。

可刚念了两次,到了星期五的晚上,周云霞就不见人影了。蓝方辛站起来,一边喊一边朝四周看:“周云霞,周云霞到了吗?”

“到了。”周云霞声音闷闷的,她又坐到犄角旮旯去了。

“你咋又到墙角去了,不念报啦?”蓝方辛一边打趣一边催周云霞,“快点,大家等着呢。”

“我……”周云霞吞吞吐吐,没有动。

蓝方辛看周云霞很为难的样子,笑道:“咋,不念了?”

“嗯。”周云霞利索地应了一声。

蓝方辛觉得这周云霞也太娃娃脾气了。想念就念,不想念就不念,前几天还争着抢着要念,这说不念就不念了。

“你不是说念报能治瞌睡吗?咋又不想念了?”蓝方辛耐着性子,开了一句玩笑。

“我念完报饿,饿得发慌,睡不着觉。”

哄堂大笑。念报把人念饿已经够夸张的了,还饿得睡不着觉。崔有义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蓝校长,我提议,给周云霞拨二两夜宵补助。多劳多得,按劳分配,大家说对不对?”

有人呼应,也有人沉默,这玩笑有点过分。

蓝方辛也保持了沉默。她后悔刚才不该问周云霞咋又不念了,叫周云霞难堪,还引出这么多无聊的话。她压了压手,叫大家安静。

“好了,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周云霞同志不念了,必定有她的理由,咱们就不再勉强了。现在,还有没有哪位同志愿意为大家服这个务?”不断地引进新的形象新的声音,使学习变得活跃,效果更好,这是蓝方辛从周云霞念报中得到的启示。

严小平站起来,走到前边,接了蓝方辛手里的杂志。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起来。严小平的声音高亢,顿挫鲜明,还时不时地瞄周云霞,心想周云霞真会卖乖,我今儿就要叫你看看念两篇文章是不是就饿得睡不着觉!

开完会,蓝方辛想把周云霞留下,可周云霞乏得连头都懒得抬,蓝方辛想了想说:“回去赶紧睡,别影响明天的工作。”

那天晚上,蓝方辛把周云霞的事想了又想,可还是没有想明白周云霞怎么会变成这样。周云霞平时工作认真,劲头也足,这咋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是不是病了?蓝方辛突然紧张起来,很是愧疚,她得赶紧把这事弄清楚。

第二天蓝方辛去找周云霞,周云霞吞吞吐吐。蓝方辛说:“前几天我就想找你,后来看你好些了,就撂下了。说说到底咋回事。我知道你肯定有啥原因,你不说,我没法帮你。”周云霞犹豫了一下说:“我奶病了,食堂最近的饭食不好,吃不成。我把我的饭给我奶端回去了,可食堂的饭又领不出来,我……”

周云霞低下头,眼泪快出来了。

蓝方辛的心一下放下了,说:“哦,是这么回事。那你早说嘛,你是党员,这么疲疲塌塌,萎靡不振,影响多不好。”周云霞张了一下嘴,她想说她就是考虑到影响,所以给谁都没敢说。她怕她说了,有人会说她对社会主义有情绪哩,她是党员,她不能给党抹黑。蓝校长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站起来说:“行了,回头我给你拿几斤饭票,这事就过去了。”

周云霞连连摇手:“不用不用,蓝校长,你几个娃哩,也不容易。”蓝方辛说:“行了,就这样,你知道我不爱婆婆妈妈。我一会儿就给你拿过来。我这不光是帮你哩,我是考虑到这样下去,影响工作,影响党的威信哩。还有,问题已经解决了,这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说了没啥益处。你是党员,要起带头作用哩。你平时工作不错,鼓起劲,把工作做好,做扎实,这就是对党的形象最好的维护。”

周云霞使劲地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说:“记住了,我记住了。”

蓝方辛的话周云霞记住了,可蓝方辛的几斤饭票却没能把周云霞从萎靡中拯救出来。没几天,周云霞又蔫巴了,等过完年再来,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光周云霞,好多老师也像被周云霞传染了似的,灰头土脸,蔫不拉搭。蓝方辛生气地说:“放假为了啥?就是为了休整。你们倒好,没休整过来反倒休整回去了。刚开学就这状态,以后的工作咋搞?赶紧调整一下,鼓起劲,我们都这样,咋要求学生哩?”

没有人言传,都低着头回去了。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没有一点好转,后来连陈至慎也跟周云霞成了一个模祥,成天垂眉耷眼,没一点儿精神。

蓝方辛忍无可忍,把陈至慎叫到她房子去了。

陈至慎比蓝方辛大得多,蓝方辛把椅子让给陈至慎,自己搬过条凳坐了。蓝方辛说:“陈老师,按说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你是咱学校的教学能手,又是区里的劳动模范,给咱学校争过不少荣誉。可是你最近是咋了,也成了周云霞?你说说,连你都成了这样,咱这工作还咋开展哩?”

陈至慎低着头,说:“我知道了。蓝校长,你放心,我注意就是了,我一定注意。”

蓝方辛想起周云霞的事,说:“有啥困难吗?有啥困难说出来咱一块解决。”陈至慎站起来了,笑着说:“没有,没啥困难。我走了,蓝校长。”

蓝方辛犹豫了一下,说:“听说食堂的饭不是很好,是不是家里有困难?”陈至慎已经往外走了,听见蓝方辛这话,愣了一下,赶紧说:“好着哩,好着哩。”

蓝方辛走过来,恳切地看着陈至慎,说:“有困难说出来,大家搭个手就过去了。千万不敢影响工作。”陈至慎看了蓝方辛一眼,把眼睛避开了,笑着说:“知道,我知道。”

陈至慎还没走,校长过来了,说昨天区上开会说职工的粮食定量可能要由原来的30斤减到24斤。陈至慎突然晃了一下,校长和蓝方辛同时喊道:“陈老师,你咋了?”

陈至慎站稳了,摇了摇手,说:“没啥,没啥。你们说事,我走了。”

陈至慎走了没一会儿,陈玉英闯进来了。陈玉英是这学期调来的,陈玉英的爱人调到高城商业局了,听说还是个主任,陈玉英是随她爱人一块调过来的。陈玉英的大辫子还在,似乎比原先还粗还光亮。她把大辫子往后一甩,看着校长和蓝方辛。

“听说供应粮要减了?”校长和蓝方辛还没说话,陈玉英嚷嚷开了,“这还叫人活不活了?”

校长说:“陈老师,有事说事,气大伤身。你这不是还怀着孕哩嘛。”

蓝方辛给陈玉英找了个凳子,叫她坐下。陈玉英没坐,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雪……蓝校长,你不知道,我那两个光葫芦,把我吃得屁股都快朝天了,我自己现在又……唉,你说这真要再减……唉,咋弄哩嘛,愁死了!”

蓝方辛心里不舒服。陈玉英嘴上说得愁苦,可骨子里的自得却是阻挡不住的。

最主要的,蓝方辛现在怀着老三,一听人说男娃、女娃心里就有些发毛。她转过身,坐回自己位子上去了,说:“你甭急,这不是还没正式下通知哩嘛。就算是,我相信这也是暂时的。”

陈玉英走到蓝方辛跟前,急切而亲热地说:“蓝校长,你看你这不是也怀着哩嘛。这大人不要紧娃要紧,你给咱反映一下。”蓝方辛最反感的就是拉帮结派搞关系,这事她给陈玉英说过很多次了,可陈玉英还总是拿过去的关系和她套近乎,不分场合,不分啥事。现在她又是这一套,当着校长的面,还叫她用怀孕的事向组织提要求。蓝方辛的脸沉下了,认真地说:“反映可以反映,但这事肯定不行。你想想,国家有困难,咱不分担谁分担?我想要是有一点儿办法,上级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校长笑着说:“你爱人在县上,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也可以给你爱人说,叫他反映反映。”陈玉英的嘴张了一下,想说啥又没说。

蓝方辛理解陈玉英不想给她爱人添为难,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国家有国家的考虑,咱没法张那嘴。等真的减了再说,日子总要往前过哩。”

陈玉英性子直,也急,一遇事就要放炮。这炮也放得差不多了,听见蓝方辛这样说,就说:“那行,我走了。你们当领导的要把群众的事当事哩。说实话,我要不是想要个女娃,我都不生了。真真的,吃都吃不饱,谁还有劲生娃哩?”

陈玉英的话再一次刺痛了蓝方辛。说实话,这次怀孕让蓝方辛非常内疚,要不是为要个男娃,她绝对都不生了。明摆着哩,娃多肯定影响工作。不说别的,自把梦梦接来,她就把难作尽了,她不是陈玉英,她得考虑影响。还有这日子,一个娃和三个娃能一样吗?陈玉英说她那几个光葫芦吃得多,其实哪一个半搭子娃不比大人吃得多?娃的供应粮也就十几斤,大人不给匀贴咋可能哩?这供应粮真要减了,唉……粮少了,就得加辅食,她有多少钱买辅食?她得给老姨,还得给焕焕,娃生病,买国债,帮助困难学生,支援山区教育,哪一个不是要钱的事?蓝方辛恨不能剖开肚子看一下怀的到底是男娃还是女娃,要是女娃她立马就不要了。可这话等于没说,剖开了啥都完了。唉,生娃这事,真是难为人哩,不到最后一刻你啥都不知道,可到最后一刻,你后悔死又能怎样?!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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