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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阿尤布拉克——新疆云母三矿回忆录

 冬不拉拉 2024-04-24 发布于安徽

家在阿尤布拉克

——新疆云母三矿回忆录

陈锋

2016年,一个注定让一个特殊群体难忘的年份。他们被称为疆二代。这群人离开故乡30年了。因为一个长久的渴望,我们决定在最好的季节聚会。归乡的路上思绪已经漂到几千公里之外那个让我们辗转反侧难以忘怀的地方。

那是一个叫做阿尤布拉克的地方。我们都叫沟口。阿尔泰山里有很多地方叫“阿尤布拉克”。哈萨克语里,“阿尤”是哈熊的意思(哈熊是棕熊的另一个学名);“布拉克”是泉水的意思。“阿尤布拉克”顾名思义就是有哈熊出没的泉眼。阿尤布拉克的矿产资源丰富,有黄金、云母还有海蓝宝石。在七、八十年代主要盛产云母,它是我国较为稀少的非金属矿资源,用于军工设备和武器上的绝缘材料,所以当时云母矿属于“军事基地”,由中央直属企业非金属矿公司直接管理。在地图上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唯一的代号的304信箱。曾有人统计:全国60%的云母出自新疆,新疆60%的云母出自阿勒泰四个云母矿,这里出产的云母品质优良,是军事上的好材料。北屯有一块很大的云母原石就是从三矿运过去的。而阿尤布拉克所在地就是云母三矿。散落着云母碎片的矿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奇光异彩,瑰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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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尤布拉克生活的十几年时间里,我并没有见过哈熊,只是有关哈熊的传说却听了不少,比如和哈熊狭路相逢的时候不能往山上跑而要往山下跑之类。还有就是在每年的冬夜里零星地听到狼嚎的声音。现在想来,其实哈熊应该是“阿尤布拉克”的主人,是我们入侵了哈熊的家园。

有条由东向西的小河奔流不息地穿过山沟,打破了沟里的冷清。坐落于沟南的山遍 布低矮的灌木,是一座土山。坐落于河北的山奇岩怪石、悬崖峭壁,威严挺拔。山顶是一块远望像极了一个马头的山石,我们都叫做马头山。在河上游的山,满山的原始森林,幽深宁静,河下游的山多是山石交错,青松、白桦、杨树等树木分布在河床左右。一条土路自东往西平行于小河穿过整个矿部伸向出沟的远方。其实我们大部分人从未出去过。只是在闲聊的时候猜测那山外的世界。那些经常出去的人成了我们眼里见多识广的能人。就在这样的地方,我们度过了最快乐的孩提时代。

矿上98%的人来自内陆,有知青、转业军人、知识分子、商人。南腔北调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在这里扎下根。人们开山挖井,种菜盖房。由矿部、学校、医院、云母加工厂、机运连、大礼堂构成了阿尤布拉克的生活环境。

那时居住的每排房子有十几户人家,房子大都建在每个山洼朝南的斜坡上,也有一 些依着山势或东或西。层层叠叠的,没有高楼大厦却有着原生态的气爽豪迈,房屋 的四周有峻山松石环绕,山下有清澈的河水蜿蜒相拥。这里没有一丝的污染,山上 的泉水捧起来喝一口,那真是甘甜爽口,沁人心脾,舒服极了。

这里的唯一街市就是一家100多平米的生活用品商店,没见过世面的我们称之为大商店。简单的商品足够满足日常生活,印象中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人头攒动拥挤得不 行。山里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的欲望没有丰富的资讯,也就没有薯条方便面果脯口香 糖填满童年。即便如此,大人们还是会抠抠索索的不会满足孩子们的所有愿望,那个时代全国的家庭都是一样,至少两个孩子,多的五六个。有限的工资不可能土豪,加上正统的革命教育和现实的生存环境。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但是我们依然很快乐。放眼望去,一水的穿着改制的旧军装的小屁孩满山快乐的玩耍。山里的孩子懂事的早,平时都会帮父母做些事。其实这个不大的山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封闭的环境。印象中我也只是在小学四年级和父亲出过一次山沟,很是开了下眼界。这个经历让我着实显摆了好些天。在这个开门见山的地方一群辛劳苦干的人们只是想着为国家做些事。如果没有那些工业化的设施和厂房,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面的山坳洒向这个小山沟时,通往学校的小路上是三三两两 的学生。虽然是个不大的单位,孩子们还是没有耽误学习,山下是小学部,山上是中学部,并且在一段时间还都有了自己的校徽,名曰云三子校,白底红字,戴上非常神气自豪。记得上小学的时候 课桌是一张通长的木板,几个土坯墩子。前后两个煤炉,后面是取暖用的大煤堆。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鼎盛时期的六一儿童节,学校操场上旌旗飘飘,人声鼎沸,孩子们标准的接班人形象:白衬衣,蓝裤子,红领巾,白球鞋。简单的竞技项目鼓励着孩子们力争上游夺取那些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奖品。一张小小的奖状足够让家长炫耀好一阵。老师是从有文化的员工里提拔出来的,真正的呕心沥血教书育人。现在想起来还是感激他们。

学校边上是一口水井,据说下面有一个泉眼。挑到井底第二天又是满满的。从不溢出。这口老井养育了我们直到现在还是那样的清澈甘甜。水井对面是那条不知疲倦 流淌的小河,河水是东面山里的泉水和雪水汇聚而成的,清澈见底。勤劳的人们把内陆的种植技术发挥起来,在河的两岸开垦了不少菜地。这片富饶的土地回报给我们新鲜的蔬菜瓜果,那滋味真是纯真,这么多年了,还是无法找到当初的感觉。休息天的时候,大一些的孩子带领一帮小孩在河里抓泥鳅,河水太浅,没有别的鱼类,只有泥鳅活的很滋润。记得有一年下大雨,连续三天导致山洪暴发,把一条小河拓宽的几倍。从未见过大江大河的人们真是给吓住了,很有一种壶口瀑布的气势。结果在河东岸上学的孩子们只好在同学家借住一晚。大家互帮互助没有任何怨言。这是我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整个三矿的行政组成结构是以矿部为总部机关,下设几个采矿连队。这是标准的部 队建制,也是那个时代的特色。从矿部有两条大路通往深山的连队。一条往北一条 往东。看惯了矿部这一亩三分地再去连队就别有一番洞天。一路上景色之美令人感 动,路两旁基本都是原始森林。夏天上连队不亚于一场愉快的旅游,漫山的野花开的肆意,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小河中,此起彼伏的鸟鸣和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汇聚成一首森林交响曲。在大树的边上长着硕大的蘑菇,草丛里有被称为地瓢的野草莓。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掌握野餐的技巧。现在想来,大自然的恩赐足以让我们在深山里乐不思蜀。

矿部,由西往东是这样的布局:最西边是一个军分区。好像正常驻扎有一个连。那时候解放军叔叔是神圣的,虽然他们很是和蔼可亲我们依然不敢靠近。营区坐北朝南。标准的部队做休时间。营区整理的井井有条。我只是和放电影的叔叔去过几次,门口一大片葵花地,夏天的时候满眼的葵花开放,有一种催眠的感觉。拍成照片绝对秒杀那些电脑图片。其实三矿以及周围连队这片很有原始意味的土地绝对是个旅游胜地,来一趟可以净化心灵,这里高山连绵,树木苍翠,碧水蓝天,绝对让最桀骜的人也叹服。

从军区往东是不远的路边是一片墓地。我们没有忌讳的称作死人坟。那里埋葬着为开垦矿区而献身的人们。因为各种原因,在生活和工作的过程中,意外是经常发生的。他们来到这个原始状态的山沟,胼手砥足相互搀扶的开垦了一片家园。他们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和生命奉献给了这片山水。现在想起来我们应该献一束野花,默哀表达敬意和哀思。他们的墓碑都很简陋,一块木板写上名字,必须要加上同志。

没有墓志铭,没有雕花,没有佛龛。作为那时纯粹的有信仰的人们,那位逝去的伟人教导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矿上的领导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每每回忆起那时催人泪下的哀乐我都不能自已。曾经的同事战友已经离开了。只有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守护凝视着进山的路。逝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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