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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中修篱种菊的人(散文） 石瑶琴 晨雾照例是淡淡的，我在蒙着薄纱的走廊里向教室走去，开始第一节课。课讲得很不顺畅，屡屡有写细碎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我无法应对，空气又沉闷得很，直教人昏昏欲睡。 这样的课堂氛围不是我想要的，更谈不上喜欢，只是无论怎样精心备课，都躲不掉上课时的失意。这个世界上，失意的人多半会去饮酒，或者吸一支烟，两者于我都不合宜，毕竟，我是女孩子。 我那微薄的工资，自然无法支付额外消费的茶钱，但不喝这茶，我心下永远无法通畅，也无法有精气神筹备下一节课，打电话的时候，我便事先声明，这一下午的茶，得由她免费请。她没有踌躇，但也并没有答应，而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以稿抵茶钱吧。”听闻此语，我心下欢喜得很。虽然未能免费饮茶，但写稿好歹也算我一项拿得出手的本领。我赶忙转两趟车到了茶室，朋友是已经在那里备下茶水，等我许久了。 刚一落座，我仓促地问：“需要写什么稿？”她笑着摆摆手，示意我不必着急，为我倒上一杯红茶。她说今天用的是崭新的杯子，让我细细端详杯子上面的字。我看到杯身上印着“有才”二字，会心地笑了。笑她的有心，也笑她对我的祝福之深。 那时正是寒露的时节，她说，你索性以寒露为题，写几句文案，或者写一首诗吧，并且说，她预备把我写好的稿子发到公众号上。 在茶室里动笔，果然是莫大的享受。一边是清茶香茗，一边是古琴雅曲，衬托得笔尖似乎也雅致起来。稿子并不好写，尤其是写诗，我已经数月未曾读诗，此刻却要创出佳作。在网上反复搜索关于寒露的诗篇，一是为了寻找些灵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落前人窠臼。 终于缓缓写定一首，交与朋友看，朋友笑着说，不错，不过有几个字还需要再改改。我问她是哪几个字，她却笑而不语，只说让我自己再多看几遍。我仔细看了，方明白确乎有几个字不够恰切。好诗是要炼字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我平素最不爱修改文章，因为自己写的东西自己难以看出问题。但这一回，却改得很用心，也承认自己的寒露诗有不足之处。这在我，实在是极难的事情。往日写稿，一篇便过，过不了也不肯改，同时也为那一点小小的骄矜之气。而我这朋友，用绕指柔的方式，化了我的骄矜，让我平静下来，默默地把稿子写得更好些。有这样的朋友，的确是我的福分。写稿时，因为习惯的缘故，我的头埋得很低，她以一种威严的态度对待我，教导我把头抬得高些。如果不是她就在我身旁，我确信她只是我的朋友，我真的会以为，是幼时检查我们纪律的老师又出现了。写完稿，品完茶，我一上午的颓唐心情也就散去了，不再计较上课时的懊恼之处，决意淡然处之，以平常心面对下几堂课。家中前坪有固定的桌椅板凳，不知道为何，一年前就已装好的桌椅板凳本来无人问津，近来却颇多人在那里闲聊谈话。我感到精神上受到严重的创伤，因为我喜爱写作，自幼便习惯于安静妥帖的环境，对于外界的八卦闲聊，我不仅是厌恶，简直是无可忍受。也许是自己过于洁、过于清的缘故吧，我听到那些东家长李家短，简直头疼欲裂，而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对非自家的事如此关心，议论纷纷。单纯天真的我去找他们提意见，他们不听；我又去找父亲母亲反映，他们也不觉得我有道理。 我只想要一个安安静静的写作环境，怎么偏生这么难呢？ 我刚到茶室，朋友就示意我什么也不必多说，而是拿出了两本美籍作家刘墉的书给我看——《人性的弱点》和《你不能没有的谅解》。我翻开书，被书里的故事震得触目惊心——我没有想到，人可以如此之坏，为了自己的利益。书中有一个段落是，有一个佣人为了确保自己不被开除，竟然推倒了主人家的女儿。 看此书的时候，我时而叹息，时而摇头，我叹息于这个世界的肮脏，摇首于这个世界的不堪。朋友劝我不必如此，说道，世界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书里还有一个故事，一个编辑因为未被人请酒，把这个人的新闻从头版上撤了下来，直到此人宴请这位编辑和他的家属，才重新给人安排上头版。朋友对我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是每个人都读过书，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按照书里写的做。这个世界原就是一体两面，原就是阴阳合一，有好人就有坏人，有赞成你的人就有反对你的人，有帮你忙的人就有给你添乱的人。我们要先接受这些不好的存在，再用我们的智慧，寻找出应对的方法。听到朋友的开导与劝慰，我颇有泣涕之感。这些生活的哲学，父母从小并不教导我，只一味要求我做个好孩子。老师也只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在我的生活里，习惯了没有烟火气的美好，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纯粹和相安无事，习惯了每个人都会用深情厚谊对待自己，却偏偏忘记了，生活是复杂的，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有面对复杂生活的智慧与勇气。不知为何，忽而想起《红楼梦》来，想起林黛玉在酒席上无心间说出《西厢记》的句子，宝钗私下谆谆开导她，两个人“孟光接了梁鸿案”，想想朋友对我的开导，不禁慨叹，自己竟然有林黛玉的福气。 我去这位朋友的茶室时，她偶尔也端出“有财”的杯子，请我喝茶。她不主动和我聊钱，却总会有意无意地透露给我一些生财的法子。她会把我能看到的、我能自己做的自媒体软件推荐给我，建议我尝试。最令人击节赞叹的是，她从不以自己的好意强迫我，而是淡淡地、假装无意地说起，仿佛她的话只是一阵风吹过。她的茶室客人很多，有许多人，也愿意帮助我摆脱经济上的困窘。他们总是为我出谋划策，希望我的财务状况能一天天地好起来。有人甚至专门租下一间店面，就是为了让我能够发挥自己的灵感和创意，他好借此给我一些钱。认识茶室主人这位朋友之前，我对钱的概念其实很模糊。毕竟，从来没有当过家，也从来没有默默计算过自己的花销，再加上自己读书多少读得有些清高，对于钱的态度，有时竟然是无所谓的，旁人跟我谈起钱的重要，我竟然说出“有钱就多花点没钱就少花点”这样的话。突然恍悟，世人爱钱，不是因为糊涂，而是因为需要在人世间立足，如果没有钱，的确寸步难行。用稿费抵茶钱固然也不错，但是能遇上几个像我朋友这样开阔豁达的茶摊主人呢？这世界缘分种种：亲人之缘、情人之缘、师生之缘、朋友之缘.....我在二十岁以前，只看重情人之缘和师生之缘。看重情人之缘，是因为一生我唯爱一人的唯美，看重师生之缘，是老师待我的确恩义有加。年少时，不明白亲人的缘分为什么也走不了一辈子，需要好好珍惜才能长久；不明白朋友之缘的珍贵。或许只因少年时的我，朋友极少，即使有，也无法绵密到和这位茶室好友相处的程度，待到年岁渐长，方才明白，朋友之缘也极是值得珍惜。君不见，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我能与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结识，得了她的许多好处，听了她的许多教导，受了她的许多大爱与慈悲，这样的朋友，是旷世佳友，值得珍惜。如果以茶来譬喻的话，她是最珍贵的大红袍。 我独爱这朋友的，不仅是因为她许我以稿抵茶，不仅是因为她的开导、她的循循善诱使我顿悟，更是因了她的智慧、她的睿智和她的平和。和这样的人相处得久了，自然也会磨平自己凌厉的心性，以平和的心态面对眼下的一切。我们常常惧怕朋友的远行或者离开，但对于这位朋友，我虽不舍，却并不怕，因为她早已在我心中修篱种菊。
石瑶琴，湖南浏阳人，现任浏阳市某中学语文教师 。2021年出版教辅类独著《初中语文答题技巧》;2021年在《中国教师》发表教育学术论文《教师自我评价中存在的问题及分析》; 2022年在纸刊《下一代》发表教育学术论文; 2022年在湖南教育学会论文赛中获湖南省一等奖;2022年首届孔子杯文学大赛获“中国百年优秀作家奖”;2023年入围中国诗歌百佳精英作家，诗歌作品《故乡》、《期盼》、《遐想》编入《中国诗歌百佳精英作家作品集》，同时入编的作家有胡适，朱自清，周作人，徐志摩，郭沫若，闻一多，卞之琳等人。2023年成为中华作家网签约诗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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