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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飚回忆清风店战役

 梦想童年594 2024-04-24 发布于江西

清风店大捷

耿飚回忆清风店战役

保北战役后,我野战部队集中到安国、定县地区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整训'在此期间,成立了新的野战军领导机构,由杨得志同志任司令员,罗瑞卿和杨成武同志分别担任第一、第二政治委员,我为参谋长,潘自立同志为政治部主任。

野战军下属的各纵队领导人也作了调整:把陈正湘同志从四纵调到二纵任司令员,二纵政委仍为李志民同志;把胡耀邦同志从四纵调到三纵任政委,郑维山同志任三纵司令员;曾思玉和王昭同志分别任四纵司令员和政委。同时,野战军第一次组成了一个炮兵旅,由高存信同志为旅长,下辖三个炮团。这大大加强了我军的火力。

整训和整编进一步提高了我军的士气和战斗力。九月初整训结束,军区领导便决定乘正太、青沧、保北三个战役胜利的余威和士气高涨的有利时机,继续寻机歼灭敌人。

经中央军委批准,我军主动向驻守大清河北的敌军发起进攻。

鉴于当时敌军有四、五个师的兵力聚集于大清河北,因此我们决定用佯攻别地的办法调开敌人。我们命令第三纵队先向保定、漕河间的铁路线出击,接着往北进攻涞水。果然,敌军被我调动,西进至定兴、高碑店(新城)一带,准备解救沫水之围。在大清河北,敌人只留下一个师及两个保安总队驻守雄县、容城、霸县地区。于是,我军集中二纵、四纵、独七旅和第十军分区的部队,猛攻守敌。经过数日激战,共歼灭敌军五千多人。但是,对雄县的普岗和板家窝两点的进攻,由于事先对敌情侦察不够周密,对敌人兵力估计不足,因此未能及时攻克·十二日,敌军大部队回援大清河北,我军就结束战斗,回到大清河南休整。

中央军委发来电报,肯定了我们进攻大清河北之敌的积极主动性,并指示我们在休整后,应根据具体情况抓紧部署下一个战役。

当时,我们夺取石家庄的条件还不成熟,向平绥线或其他方向出击也不具备条件,因此,再在保北寻求战机比较有利。恰好在九月中旬,因东北我军对敌发起强大攻势,蒋介石命令驻在华北的敌九十二军、九十四军和十三军,各军一个师出关增援。于是,我们决定利用华北敌人兵力不足的时机,向保北守敌再次出击。

我们对作战方案反复进行研究,并征求了下面部队的意见,决定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法:以第二纵队配属独七旅围攻保定北面约六十里的徐水,让敌人产生我军要全力攻克徐水、切断保定一与北平间铁路联系的错觉,从而吸引敌军来援;将第三纵队和第四纵队部署在徐水以北的铁路两侧地区,准备打援;

十月十一日晚开始,我军一方面进攻铁路沿线敌人据点,扫除了徐水至北河店各点的守敌,以开辟打援战场;一方面猛攻徐水县城。果然,敌人见徐水危急,于十四日从北面急调九十四军的两个师和一个独立旅、一个战车团,南进至徐水以北约三十里的固城,另调驻在大清河北的十六军两个师进至徐水东北约四十里的容城和杨村,然后向西南方向齐头并进,企图拊击我围城部队的背后,以解徐水之围。

我打援部队立即按计划阻击敌人援兵。但是,由于敌援军五个师的重兵猥集在一起,因此我军分割围歼敌军的计划未能实现。经过几天战斗,虽然杀伤了许多敌人,但是没有成建制地歼灭敌军。敌我之间形成了胶着对峙的状态。

为了打破这种对峙局面,争取战争的主动权,我们决心调整部署,把在铁路东侧的第四纵队向铁路西面转移,和原在路西的第三纵队一起,背靠山区,侧击敌人西翼,诱敌分兵西进,然后歼灭分散之敌于运动中。

十七日下午五时许,四纵开始向路西转移。我们野战军领导机关,也从容城附近的驻地东马庄出发向西北方向行进。当时,罗瑞卿政委正在阜平开边区土地会议,政治部主任潘自立同志带着一部分机关工作人员已先出发;所以野战军前委五人中,只有杨得志司令员、杨成武政委和我三人并髻而行。作战参谋和警卫员们,骑马紧跟在后。

我骑在马背上边走边想:不知敌人会不会按照我们期望的那样分兵西进?如果他们不听从我们的“调遣”,还是五个师结集在一起,那应该采取什么新的办法来诱敌分散呢?

走着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出二十来里远。向西望去,一轮斜日即将坠入地平线,秋天的晚风轻轻拂面,使我感到丝丝沁人的凉爽。忽然,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兵通讯员急驰而来,送来了野司电台(当时暂留在东马庄)刚收到的军区电报。

这是一封敌情通报,它告诉我们一个新的情况:驻在石家庄的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率领其军部和第七师以及原先空运石家庄的第六十六团(属第十六军二十二师),从石家庄出动北犯,十六日已渡过潭沱河,预计十七日将可进至新乐地区,而后将继续北进。

看到电报后,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嗬,罗历戎终于出洞了!”本来,我们在安国所拟作战方案,其箭头最终指向石家庄;经过正太、青沦、保北等战役,虽然册掉了蟹脚,但是由于石家庄驻有敌人重兵,因此完成作战方案最终目标的条件尚未成熟。我们一直想引蛇出洞,可是罗历戎始终躲在城内不出来。这一回不知怎么竟然敢于离开老窝、长途跋涉地北犯?当时我们不知道:罗历戎这次出洞,并非自愿,而是迫于其上峰严令,不得不然。原来,正当我军和敌军形成胶着对峙状态时,飞到北平的蒋介石对情况作了错误估计,认为我军被其五个师所吸住,已陷于被动境地;并认为我军主力在保北,保南必定空虚。于是,他要孙连仲急令罗五戎亲率第三军主力,火速通过保南地区,到保定与刘化南部会合,然后对保北战场的我军进行南北夹击。所以,后来当我们知道了罗历戎出洞的原委后,就常常幽默地说:清风店大捷,活捉罗历戎,这是蒋介石亲手送给我们的一份厚礼I

当时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看来要马上改变作战计划。”不言而喻,罗历戎这次率军北犯,矛头是对着保北我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那么很可能真的会腹背受敌。只有按照毛主席“机动、灵活”的作战原则,根据突如其来的敌情变化,抓住新的战机,出敌不意地选择新的作战方向,才能粉碎敌人的意图,取得歼灭敌军的胜利。

我的这个想法,和杨司令员、杨政委的想法不约而同。当我们看完电报交换意见时,一致认为:部队应该停止西移,立即掉头向南,歼灭罗历戎部于运动之中。

耿飚回忆清风店战役

打歼灭战,这是长期凝聚在我们心中的愿望,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到了I正是这个共同的想法和愿望,使我们三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快就统一了思想,定下了决心。

接下来的问题是要选择最理想的战场—围歼罗历戎部的最佳地域。

作战参谋余震同志迅速拿出军用地图,铺在路旁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杨司令员、杨政委和我马上围在地图前,仔细地查看敌军行进的路线。

我说:“我们既不能让罗历戎到达保定,也不能让他到达方顺桥。必须把围歼战场选择在方顺桥以南,甚至望都以南。”

耿飚回忆清风店战役

“对!”杨得志同志同意我的看法:“如果让他接近保定,驻在保定的敌刘化南部就会接应他。”

杨成武同志眼睛盯着地图说:“至少要把罗历戎部阻击在保定以南五十里处,围歼才有把握。否则,我们围歼罗部时,屁股后面就会受到威胁。”

我指着望都以南约三十里的清风店地区说:“我看在这里打比较理想。”

由于我长期担任参谋长,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逢选择战场或制订作战计划时,总要先计算一下敌我行军的距离和速度。现在,我在地图上量了一下,清风店北距保定和南距新乐各为九十里,正好处于目前罗历戎部和刘化南部所在位置的中间。如果把战场往北移至望都和方顺桥之间,那就离保定近,我伏击部队就有后顾之忧。如果把战场往南移至定县以南,则离新乐太近,罗历戎率部经过该地时,现在保北战场的我军主力必然不能及时赶到,这样就将导致伏击落空。而清风店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为二百余里(直线距离为一百八十多里),但是距离最南面的我野战部队约一百五十里,按照我军的行军速度,加一把劲,可以争取在十九日拂晓前先于罗历戎赶到这个地区,及时布设伏击圈,包围和消灭敌人。因此,从南北距离来衡量,清风店是理想的战场。另外,从地形上看,虽然总的来说这一带是平原地区,但是清风店的地形略有起伏,且其南面有条唐河,等罗历戎一过河,我军就控制渡口,将敌军包围于较低处,这样就有利于全歼敌人。正是基于以上几点考虑,所以我建议选择清风店为围歼罗历戎部的战场。

“不过,”我又补充说:“必须要保证我军主力先于敌军到达清风店,否则……”

“我看这个问题不大。”杨得志同志很有把握地说:“敌军的行军速度本来就慢,加上从新乐到清风店一带都是解放区,一至天黑,敌人就不敢行军;而我军却可以日夜兼程地赶路。我们再布置地方部队和游击队进行骚扰活动,就能迟滞敌人的行进。”

杨成武同志接着说:“只要我们向各纵队、各旅的同志们讲清楚改变作战计划、南下歼敌的原因,让全体指战员知道'时间就是胜利’的道理,那末,我们的'铁脚板’就一定会赶在敌人前面。”

尽管这样,但是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三人还是仔细地计算了敌我双方的行军速度,甚至把我军行军中吃饭和休息的时间都计算得很具体,以求做到万无一失。

接着,我们又对兵力配置和行军路线进行具体研究,并迅速作出了决定:

一,第四纵队从铁路东侧向南,经大因镇、范家桥,绕过保定,于十九日拂晓前到达望都东面的阳城地区。

二,第二纵队第六旅和第三纵队第九旅,从铁路西侧南进,经保定以西的满城、大固店,进至方顺桥和望都之间。

三,二纵四旅从固城一线南进到保定以南、清风店以东的温仁地区。

四,二纵的五旅、三纵的七旅和八旅,以及独七旅,在二纵司令员陈正湘、政委李志民和三纵司令员郑维山的统一指挥下,留在徐水地区,阻击北面的敌人。

五,独八旅、冀中军区和冀晋军区的部队和民兵,对罗历戎部前堵后截,旁敲侧击,进行袭扰活动,以迟滞敌人前进,并防止敌人后退。

就这样,南下清风店、歼灭罗历戎的作战计划在路边拍板确定。我一看表,从接到军区电报,到做出最后决定,一共才花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这是我们在许多次作战中定下决心、作出决定最快的一次。

也许有人会问: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你们三人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作出了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对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作出军事决策,当然应该慎重,而不应草率,但是,是否“草率”,不应只从作出决定所用时间的长短来判断。我们是对战局形势进行了慎重考虑,对南下歼灭罗历戎的可行性作了周密计算后才定下决心、作出决定的,因此并不“草率”。至于决策过程的时间短,那是因为:一则形势所逼,不得不然;二则我们三人一条心,容易取得一致。《孙子兵法》谈到决策时,强调要避免“狐疑不决”、“主将不一”、“机巧万端,失于迟后”,也就是说,古代军事家孙子认为,决策者意见一致,反应机敏,判断正确,作出决定果断、迅捷,这些是取胜之道;否则就会招致失败。我们当时的情况正是如此,在敌情突变、时不我待的紧急情况下,如果不迅速决策,就会贻误战机。

与此有关的,还有一个问题,本来像这样对作战计划进行重大改变,照理应该报请军区批准。但是,在目前情况下,如果等待军区批准后再行动,也要丧失战机。于是,我们只好一面向军区报告,一面立刻向各部队传达刚才作出的决定。

我起草了一个简短的报告,经杨司令员和杨政委传阅后,命通信员急送东马庄野司电台向军区拍发。同时,我叫作战参谋余震根据刚才的决定,起草作战命令。余震的笔头很快,只用一刻钟就写好了。我们看过后,命令马上组织传达。

为了争取时间,我们采取了各种方式来传达命令。对野司直属机关各部门领导同志,就在路边开会传达;对野战部队中离此不远的纵队和旅,派通信员飞马前往进行口头传达;对离得较远的纵队和旅,则用指挥部携带的无线电台(留在东马庄的是大功率电台,随军携带的是八瓦小电台)或有线电话进行传达;对冀中军区也用电话传达,再由军区领导转告各军分区和各县游击队。

我们司令部由第三科管通讯联络,但是这时三科科长到前面部队去了,就临时决定由余震代理科长职务,率领一个通讯班架设电话线。当时在紧急情况下,往往利用现成的电话线通话,把我们的电话线往现成的电话线上一搭,就呼叫开了。所以,有时呼叫上了民间的商人,有时竟呼叫上了敌人。当然,要确证呼通了我们的部队,才进行传达。传达完毕,我们便拔寨而起,马不停蹄地向东南奔驰。

为什么要向东南方向前进呢?这是由于要绕开保定的缘故。

杨司令员、杨政委和我三人的马跑得快,急驰到半夜,往后一看,只有三名警卫员远远地跟在后面,其他的同志已经不见踪影,想必是落后了一大截。于是,我们三人稍微控制了一下速度。十八日拂晓前,我们到达保定东面的一个村庄附近,便停下来,决定在这里开设临时指挥所,了解各部队行军情况,进行指挥。

隔了一会,余震同志也赶到了。他走路有些瘸,一面解释着原因:“我的马没有马鞍,把我的大腿都磨破了。”一面又赶紧补充说:“不过没有关系,不妨碍执行任务。”说完,立刻去招呼随后赶来的通讯班架设电话线。

直属机关的同志们还没有赶上来。我就叫我的警卫员胡大方和杨政委的警卫员一起到外面警戒。其余四人也作了分工:杨司令员和他的警卫员负责做饭,杨政委负责遛马,我负责和各部队进行电话联系。

我同时用几个电话机呼叫。了解到各纵队、各旅都按命令连夜向指定地点进发。广大指战员的情绪高涨,都想早点赶到战场,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一面打电话,一面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也难怪,我们还是十七日中午在离开东马庄前吃了顿饭,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滴水未进,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确实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幸好杨司令员的饭已经做好,大家二话没说,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虽然这顿饭由于没有辣椒而缺少湖南味道,但是在饥饿时吃着觉得还是很香的。

吃完饭,直属机关的同志们也陆续赶到了。一问,他们都吃过饭了。原来,他们是边赶路、边吃干粮。

这时,杨政委正在审阅政治部宣传部连夜赶写出来的野战军前线委员会紧急作战动员令。杨司令员和我继续同各方面进行电话联系。

冀中军区孙毅司令员,独八旅徐德超旅长和保南解放区各县的负责同志,向我们反映了罗历戎的行踪:这位敌第三军罗军长和他的副军长杨光任率领一万四千余人马,随带二百多辆大车,载着轴重和军官家属,还有一个供娱乐消遣的魔术团,一路上拖泥带水地牛步化前行;加上沿途遭我地方部队和游击队阻击,所以前进很慢,十七日晚上才到达新乐。因为害怕解放区军民袭击,不敢夜行军,所以他们就在新乐宿营。

也就是说,当我军连夜急行军南进百把里路时,罗历戎’正在新乐睡大觉。这就使我们松了一口气。不过,松口气可以,但不能松把劲。我们还要加把劲继续急行军,尽快尽早地到达预定地域。

打完电话,警卫员过来要我们睡觉。我们三人都摇头说:“现在哪能顾得上睡觉,要争分夺秒继续赶路。”“野司指挥部也要前进到温仁地区。”说完,我们就指挥参谋人员收拾地图、电话机子等,整装上路。

天蒙蒙亮时,我们走上了从保定通向温仁的大路。只见沿铁路东侧前进的我军各部队,有的正沿着大路跑步向南行进,有的则穿过大路向西南的阳城方向急进。野战军政治部和各纵队、各旅的宣传干部,正在分头宣读前委的作战动员令:“集中一切兵力火力,猛打!猛冲!猛追!”发挥三猛战斗作风,狠打!硬打!拼命打!”“冲垮敌人!包围敌人!歼灭敌人l”“不顾任何疲劳,坚决执行命令r”“不顾夜行军、急行军!不管没吃饭、没喝水!不管连天连夜的战斗!不怕困难,不能叫苦,不许怠慢!走不动也要走,爬着滚着也要追,坚决不放跑敌人!”“高度发挥作战机动性,哪里有敌人就上那里,哪里有枪声就上那里,哪里敌人没消灭就上那里!’’

“敌人顽抗,必须坚决摧毁!敌人溃逃,必须追上歼灭!”“坚决、彻底、干脆、全部歼灭敌人!活捉敌人军长罗历戎!活捉敌人师长、团长!创造晋察冀空前大胜利!”“开展打胜仗比赛!开展缴枪捉俘虏比赛!为人民立大功!”“全体干部以身作则,共产党员起特殊作用!”

当时天气很冷,但是战士们跑得个个满头大汗。我们下马对他们说:“同志们,辛苦了!”战士们一面说“首长辛苦”,一面头也不回地继续快步前进。政治部的干部们高声为大家鼓劲:“同志们,加油!”“提早赶到清风店,消灭敌人第三军!”战士们精神抖擞地回答:“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活捉罗历戎,打个大胜仗!”

由于保定以南都是解放区,当地的老乡纷纷到路上欢迎解放军。大娘、大嫂们提着装满食物的篮子,热情地往战士手中塞鸡蛋、馒头、红枣、红薯、烙饼……孩子们一手提着壶,一手拿着碗,追着劝解放军叔叔喝茶。“叔叔,喝一碗吧!热的。”几个被冬晨的寒风吹得脸蛋红红的小女孩,缠着战士们央求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紧跟着一个干部一个劲地问:“我跟你们去打老蒋,行不?我扛得动枪!’,’’我也要去!”“我也扛得动!’’另几个男孩也七嘴八舌地抢着嚷嚷。我不禁心想:孩子们都知道“打老蒋”,可见民心的向背。

除了老乡们自发的欢迎慰问外,解放区各级政府还组织了各项支前工作。他们在部队经过道路的两旁,每隔百十米就放置一口大水缸。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或小米稀饭。旁边的老大爷、老大娘和村干部们在不断招呼:“光啃干的不行,来一碗热粥吧!’’沿途我们还看到,附近的村庄里,村干部们和老乡们,正在准备用于支前的大车和担架。

走着,走着,曾经和我进行过电话联系的吴树声同志(冀中区党委和冀中行署支前指挥部负责人)忽然出现在路旁。我们立刻下马和他相见。他告诉我们:在一夜之间,冀中已经组成了一支有着九万八千多名民工和民兵、一万多副担架、三千四百多辆大车、九千六百多头牲口的支前队伍。他转达了林铁同志(冀中区党委书记兼冀中军区政委)的话:两千万冀中人民全力支持解放军打胜仗消灭敌人,前线需要什么,保证供给什么。吴树声同志还笑着说:“冀中人民为我们自己的部队准备了红枣和鸡蛋,为敌人准备了地雷和子弹。”

多么好的人民!正是冀中人民和其他地区人民的支持和鼓励,正是我们人民子弟兵和劳动人民之间这种军民鱼水情,为清风店大捷提供了坚实可靠的保证。

与此同时,冀晋区党委书记兼冀晋军区政委王平同志,奉聂荣臻司令员之命,正率领冀晋军区的一个独立团和上千民兵,星夜兼程向清风店地区急进,准备在我军大部队到达之前,配合冀中军区部队阻击罗历戎部。当然,这是我们后来知道的。

尽管指战员的情绪高涨,但是日夜兼程地急行军,确实太累了,所以,渐渐地行军速度慢下来了。这时,政治部门迅速提出了“能不能歼灭敌人,行军是关键!’’“完成行军任务,就完成了整个任务的一半!’’等响亮的口号来鼓励大家。宣传队敲起锣鼓、唱起快板:

蒋介石,靠老美;

我们胜利靠双腿t

同志们,快快行,

能走才算是英雄。

坚决消灭第三军,

活捉军长罗历戎!

于是,战士们精神抖擞地加快脚步继续前进。

十八日午夜,沿铁路两侧南下的我军各部队,都已提前到达指定位置。野战军指挥部隐蔽在温仁附近的树林里。这里距清风店约五十里,便于在战斗打响后移前指挥。

这时,罗历戎率领其大队人马刚刚到达定县,第二天,即十九日上午,敌军从定县出发,渡过唐河,于下午到达清风店地区。

罗历戎满以为我军主力远在保北战场,保南地区只是游击队和民兵袭扰,不料,刚到清风店,就遭到我主力部队的迎击。这一出乎意料的突变,使罗历戎慌了手脚,只得将其全部人马收缩在清风店及其附近的高家佐、北支合、大瓦房、小瓦房、于各营、胡房、南合营、东南合村、西南合村、东同房、西同房等二十多个村庄内,仓促进行防御。

我们立即指挥各部队对转入防御的敌人实施迂回包围。四纵的十二旅主力两个团绕到南面,控制了唐河渡口,一直尾随敌军的独八旅和三个民兵团则在唐河南岸布防。

野战军的其余五个旅和十二旅的一个团以及冀晋军区的独立团等,则分别迫近敌军所在的村庄,将罗历戎部团团围住。

罗历戎一面顽抗,一面频频向北平和保定发电呼救。据后来了解,当罗历戎第一次向上级求援时,还遭到了孙连仲的训斥。孙连仲认为我军主力远在二百多里外的保北战场,怎么会插翅飞到清风店呢?所以他责怪罗历戎错把地方部队和游击队当成了主力,大惊小怪,谎报军情。

这也难怪,因为我们留在保北的部队,这时一面摆开架势,准备阻击可能南下的援敌;一面还在围攻徐水的守敌。

等到孙连仲弄明白罗历戎部的确被我军主力所围困时,罗历戎的日子已经越发难过了。

二十日凌晨,我军相继攻克了清风店、于各营、大小瓦房、胡房等村庄。敌军龟缩到以西南合为中心的几个村庄里。罗历戎决心在这里构筑工事,固守待援。在他看来,我军主力既然来到了南线,那么北面必然空虚,因而孙连仲派出的援兵可以毫无阻挡地迅速赶来。

孙连仲的确派出了援兵。敌第三十四集团军司令李文亲率五个师南下,但在徐水一线遭到我阻击部队的拦截。于是,一场激战,在保北战场展开。敌军用密集炮火进行轰击,以密集队形连续冲锋,企图突破我军阵地。孙连仲还亲自飞到徐水上空督战。但是,我阻击部队在“扭住敌人,顽强战斗,为人民立功!”“挡住敌人,保证保南决战胜利!’’的口号鼓舞下,英勇战斗,不仅顽强地抗住了敌军的进攻,而且连连举行反击,消灭了大量敌人,从而出色地完成了阻击任务,使南援之敌始终被阻滞在保定以北。

援兵迟迟不来,罗历戎感到情况不妙。然而他自恃其第三军是国民党军队中的一支精兵,装备精良,故而横下一条心继续顽抗,他自己率领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师部和两个团,固守在西南合村,把其余兵力配置在周围的南合营、高家佐、东西同房、东南合等村庄,组成梅花形的防御体系。由于敌军兵力火力集中,各点可以互相支援,其军部又处在防御体系的中'。,有外围各护其屏障,因而我军还难于一举将其歼灭。

这时,我们野战军指挥部已前移到敌军阵地附近的一个高坡上。我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脑子里又想起了幼时捉螃蟹册蟹脚的情景。我想:要是像掰蟹脚那样,先将敌人防御体系的外围各点逐个攻占,最后剩下西南合村的敌人,就不难歼灭。不谋而合,杨司令员和杨政委也有这个想法。于是,我们决定采取分割敌人、各个歼灭的战术。

二十一日凌晨,第十旅并指挥第十一旅的一个团,向南合营守敌发起进攻。南合营有敌军一个团把守,是敌外围诸点中兵力最强的一个。我军先用炮火摧毁敌军前沿工事,然后从东、西、北三面攻入村内。敌人试图向南逃跑,但在村南口遭到我军堵截。残敌一部拼命从西南角突围出去,逃到一片坟地和土坎附近。只要越过这个土坎,就可以和西南合出来接应的敌人相汇合。忽然,逃敌耳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缴枪不杀”的喊声。原来,我们预先估计到敌人可能从这个方向突围,所以在这里埋伏了两个加强排,利用土坎做好了工事和伪装,还集中了六挺机枪。于是,这些逃敌都乖乖地做了俘虏。这样,经过四十分钟激战,全歼南合营守敌,俘虏敌团长以下一千一百多人。

同时,我第九旅攻克了高家佐,第十一旅攻克了东、西同房。驻守东南合的敌人一看形势不妙,仓惶退到西南合。这样一来,敌人的外围各点被我军全部扫除。

接着,我第四旅和第六旅合力向西南合之敌猛攻。经过一天激战,我军于二十一日傍晚在西南合村东北角的敌人阵地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六旅的十六团和四旅的十二团并肩战斗,击退了敌军多次反扑,巩固了这个约二百米长的突破口。

战斗中,十多架敌机向我军阵地低空扫射轰炸,我十旅参谋长钟天法同志不幸中弹牺牲。各部队指战员怀着为战友报仇的心情,端起步枪、机枪对空射击,一架敌机被击落,飞行员被俘。另一架敌机被击伤后慌忙逃去。其余的敌机也不再敢肆无忌惮地低空扫射,而是仓皇拔高,钻进了云层。

挤在只有四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庄中的万余敌军,眼见难逃覆灭的命运,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为了稳定军心,罗厉戎使出了一个骗术,在村中张贴了一份《通报》:

军长谕:

奉总司令(指李文)电:南下大军已于本日晚用汽车输送到望都,我当前之危,至迟明日可解,望我各级官兵振奋士气,坚守阵地。

与此相呼应,国民党中央社也谎称从保定南下的“国军已进抵保定西南六十华里之方顺桥车站。”

可是,骗术和谎言都挽救不了其失败的命运。

二十二日凌晨三时四十分,红绿信号弹腾空而起,我军开始了对西南合敌人的总攻。除四旅、六旅外,九旅、十旅、十一旅和十二旅的三十五团,也都投入了战斗。排炮发出的无数条火舌,将敌人的工事炸塌、摧毁、烧成一片火海。敌师部和军部被我相继攻克。失去了指挥的敌军,被分割成许多小块,有的被歼,有的被俘,剩下的也都不得不放下武器,举手投降。经过将近八个小时激战,到十一时三十分,战斗结束。

当我军清查俘虏时,却找不到罗历戎。原来他换上士兵服装,混在俘虏群里。但是,后来他被我独八旅旅长徐德操同志认了出来。因为徐德操同志以前作为军调部石家庄停战小组的我方代表,曾和罗历戎打过交道。

七天之后,即十月二十九日上午,在定县北祝村的野战军指挥部,聂荣臻司令员和军区、野战军的领导同志一起接见了罗历戎等敌第三军高级军官,对他们进行了教育。

在这次战役中,我军歼灭敌第三军军部、第七师全部以及第十六军的第六十六团全部,俘虏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副军长杨光任、副参谋长吴铁铮、第七师师长李用章以下官兵一万一千四百余人,加上击毙之敌以及保北阻击战中歼灭的敌人,共计歼敌一万八千余人,从而取得了清风店歼灭战的巨雄利。

清风店大捷是毛主席关于打主动仗、打运动战和歼灭战的军事思想的伟大胜利。在具体的作战指挥上,我们在军区聂司令员领导下,用“运动”来引诱、分散敌人,以创造歼敌条件。一旦条件形成,就机动灵活,及时捕捉战机。由于战机稍纵即逝,因此无论在决策上和行动上都尽量争取时间,并发扬不怕疲劳、星夜兼程、高速行军的革命精神,做到“兵贵神速”和“出敌不意”。同时,军民结合,进攻部队和阻击部队互相配合,也是取得战役胜利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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