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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琐忆】黄学彬||​​​那个年月——任务

 昵称70808387 2024-04-25 发布于山东
那个年月——任务
          
黄学彬
          
在团“支工”办公室,我一个劲地拨着一个电话号码,这是团驻吉林市西关自来水厂军宣队的电话,昨天已经有一整天没有接通了。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在这个事端多发、事态多变的日子里,真的叫人很是揪心。
          
          
团参谋长坐立不安,急得在屋里来回走着,时而让看看自来水管有没有水,又时而望望窗外火柴厂那满院的木材,那厂房机器的轰鸣,那烟囱冒出的浓烟。如果自来水厂也如此正常运转,也就不用担心了。    
参谋长又走了一会儿,把头转向我,命令道:“黄班长,你亲自去一趟自来水厂,到军宣队找莫指导员,把情况弄清楚,顺便把要的几张表填上来。”
“是!”
参谋长又说:“路上要小心,到了那里要灵活一些,你是战士,他们对你——会好一些的!你要记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不要和人家辩论是非。”
“是!”我坚定的领受了任务。
自来水厂在这座城市的大西南边上,处在吉林市西南进出的一条交通要道,人称西关。西关水厂担负着全市的供水任务,关系着全市民众生活和工业生产的正常供水。而自来水厂当时的形势,则让人有些担心:厂里大多数人参加的群众组织以及他们上面的群众组织,都没有得到军队的表态支持。因此,他们对军队抵触情绪很大。
厂里的群众组织自己武装起来,在工厂院里构筑了工事,随时准备防范或外出执行任务,把工厂变成了一个堡垒。而自来水厂这一地带也不太平,曾经有一个军人夜晚执行任务,乘摩托车经过附近的温德河桥时,被不知从哪里发射的枪弹击中身亡。这一事件在市的各群众组织之间,引起了一场大的轰动和相互间的指责。而由此形成危险的阴影,始终笼罩着途经这里的路人,路过水厂和这一路段时,都有一种阴森胆怯的感觉。    
          
          
我接受参谋长赋予的任务,心里确实有些忐忑不安。我没有经历过大世面,心里总是敲打着未知的鼓点,担心自己进不去厂院,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担心自己回来不好交待。但是,无条件地执行命令,坚决完成一切任务,是军人义不容辞的职责。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不管面临有多少危险,军人必须想方设法坚决完成任务。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心情,挎上绣有“为人民服务”红色字样的军用挎包,昂首挺胸走出办公室,大步朝着十多里外的自来水厂走去。    
顺着松花江沿江大街前行,大街上到处是红旗的海洋。几队红卫兵戴着红袖章,打着红旗,行走在大街上。街道两旁贴满了大字报,一些人在那里认真观看,一些红卫兵或普通群众在那里忙着摘抄。街两边一堆堆的人群,或是在听人宣讲着什么,或是在面红耳赤争辩着什么,一个个情绪都很激昂。突然,几辆大卡车飞驰而来,车上满载武装人员,人人头戴钢盔,手持扎枪,杀气腾腾,不知要去哪里执行任务,要赶往哪里参加一场大战,也许是去助威,也许是在演习。目送着他们过去,我心生疑问和感慨:这些人是不是自来水厂的?这是又要去哪里参加斗争活动?对所谓的大好形势添加了几分担忧。
我徒步行走在大街上,急急忙忙赶着路。同向驶来一辆公共汽车,我没有顾上侧头去看。当汽车从我身边经过时,觉得车里有个东西掉下来,擦着我的耳廓边,狠狠地砸在肩上,“咣当”一下滑落到地面。我定睛细看,竟是一个整块砖头!在猛然吓了一跳的同时,顿觉肩膀丝丝疼痛。我这才明白,这是有人预谋对我实施的一次伤害。我虽然是一个军人,但也有年轻人的血性和冲动,脸面涨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怒视着远去的汽车,很想追上去找出预谋伤害者。    
          
          
这时,我想到参谋长的叮嘱,没有忘记我要去执行任务。还想到在“三支两军”中,挨打挨骂的干部战士还有不少。参谋长临行前特别交待我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首长好像已经预见到可能会发生意外情况。看着远去的车辆,我的心情平静下来,头脑闪过一个念头:“真倒霉,算了吧。”
身旁有些群众看到围了上来,对有人向解放军下黑手愤愤不平。有的人在痛骂,有的人让追车,还有人上前问候伤情。看到这么多人关心,我不免一阵阵感动,平静地对大家说:“不要紧,没怎么伤着,谢谢大家啦!”    
随后,我笑着离开了现场。
我继续前行,看到路边一个宣传栏里张贴着毛主席关于军队“三支两军”的指示。我虽然多次学习过毛主席的指示,可再次浏览指示详细内容,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边默默浏览,边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心里充满委屈,眼里涌动泪珠。我知道,自从军队执行“三支两军”任务以来,有许多指战员都挨过打、受过骂,自己竟然也擦身沾边,成为其中的一员。好在毛主席明察秋毫及时做出指示,有毛主席的爱护和支持,怎能不使毛主席的战士感激和感动?
我终于走到了自来水厂,只见黑黑的铁栅栏围着厂区,高高的铁栅门紧紧关闭着,留有一个小门可供人员进出,门内有荷枪实弹的人员把守。隔着高高的铁栅栏,可以看到厂内修建的各种工事,工事上面架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机枪,还有头戴钢盔的武装人员在来回走动。看到这个阵式,虽然有些阴森悚然,但我想着任务在身,不敢疏忽大意,提醒自己小心,稳稳心神,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我感觉,只要下决心坚决完成任务,就多了几分勇敢与底气。
我刚跨进门里,就有人喝问道:“干什么的?”    
我坦然回答:“同志,我是来找我们指导员的。”
听到的是严厉拒绝:“不行!没有上级指示,谁也不许进!”
          
          
接着,围上来一大帮人,个个头戴钢盔,有的人手持半自动步枪,有的人手持红缨扎枪,七嘴八舌,情绪激动,纷纷质问道:“军队为什么对我们不表态支持?”
“我们是不是革命组织?”
“你们为什么要支持×××组织?”
甚至有人呼喊:“打倒×××(参加'支左’首长姓名)!”
此时此地,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也许是凶险处境所逼,我反倒显得很镇定,没有了害怕的感觉。我在心里迅速做出决断,要努力避开矛盾焦点,否则辩论起来没有完,甚至还有可能挨打。于是,我坦然告诉他们:“我没有参加'支左’,不了解市里文革的情况。我是来看我们指导员的,跑这么远路赶过来,就让我进去找见见指导员吧。”    
这时,有人提着枪推搡我,说:“你不说实话,你们天天进行形势教育,你们领导能不讲吗?”
我说:“我们都是学习全国的形势,这些具体事情领导从来不讲!”
旁边有人看我身穿的上衣,是只有两个衣袋的战士服装,说:“算了吧,他是个小兵,还能知道啥?就算知道一些情况,他也是受蒙蔽的。”
我听了借此催促道:“是呀,我能知道啥?快找找你们领导说说,就让我进去吧。”
随后,他们把我带进一个小屋里,安排两个拿着枪的人看着我。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人,问清我要找谁后,就让几个人就领着我往厂院里面走去。
我跟在他们后面,不见厂区的平坦,看到的是开挖的、用沙袋垒起来的几道堑壕,堑壕内有全副武装的人员,堑壕上架着机枪。路途所见并没有让我感觉害怕,仿佛是一个军人在对战场战地的欣赏。
那几个人把我带到“军宣队”办公室,随即就转身离开了。指导员看到我吃惊地问道:“哟,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一般都不出去,只在屋里活动。这两天电话坏了,没人敢到这个地方来修,所以电话也打不出去。”    
          
          
我说明了来意,把参谋长指示转告给指导员,从挎包里掏出笔记本,记录了指导员讲述的情况,并填好上报报表。随后,我原路返回到“支工”办公室,将我看到的情况和记录的情况,一并向参谋长做了汇报。
参谋长高兴地说:“好,任务完成得很好!”
当年经历的那些情景,成为我军旅生涯永远的记忆。军人,总是在执行任务中经受磨砺,总是在完成任务中获得快乐,总是在艰难曲折中成长成熟。              
2016.02.05.原作
2024.04.20.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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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黄学彬,1945年3月出生,藉贯重庆市长寿区。1963年12月应征入伍,1966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步兵第411团战士、班长、团司令部作训参谋。1970年调原陆军第46军司令部工作,历任军务处参谋、副处长 、处长。1986年12月转业到吉林省第一建筑公司,任公司党委常委、纪委书记。2005年4月退休。爱好诗歌、散文、摄影、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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