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海上除草

母亲的屋后，是一片麦田。太阳一日日变暖的时候，麦子也一天天地生长拔节。散布在沟边、田埂旁的油菜花，也赶着趟儿齐刷刷地黄了起来。在屋里“猫”了一个冬天的老母亲，会时不时地走出屋子，来到田埂上，看看麦子和油菜。发现麦田中有一株杂草，她便弯下腰，拔出来。地已经不属于母亲了，但春天的绿和黄可以是她的，随手拔去一株杂草已是她一生养成的习惯。

从母亲的老屋一直向东，开车不用一个小时，便是大海。站在海堤上，可见的海水是一片浑黄。这片海，有个名副其实的名字叫黄海。这片海，母亲是陌生的，还是年轻的时候来过几回，捉一些小黄蟹，腌咸下饭。

母亲在田埂上看绿看黄的时候，我也要出发了。出发的方向，就是母亲并不熟悉的那片海。我不是去看浑黄，也不是去捉小蟹，而是去完成我的工作，去伏浒。

伏浒，就是防控浒苔。浒苔是一种生长在海洋里的藻，一种会大规模暴发生长的海藻。就像田地里生长麦子的时候，也会生长出来的杂草。杂草生命力很强，会和麦子争夺阳光、水分、营养和空间，麦子要有好收成，就得把杂草除去。“草盛豆苗稀”，很有诗意，但就是苦了种地的庄稼人。海上种养着紫菜，浒苔就是紫菜地里的草。更可怕的是，浒苔繁殖能力比田地里的草更强，一旦条件适合，就会迅雷不及掩耳地演变成一场海洋绿潮灾害。

母亲听不懂什么叫防控浒苔，我就告诉她我是去海上除草。浒苔是藻，藻是草字头，虽然分类不是草，通俗地说是草也没有什么大的错误。最重要的是，母亲能听得懂。她一边点头，一边说，地里有草要除，海里有草也要除。除草，不能光锄，最好是拔，连根拔起，最彻底。

母亲说的是田地上除草的经验，而在海上并不通用。

在3-4月份，浒苔最先出现在紫菜养殖的筏架上，附着在缆绳上、网帘上，和紫菜一起生长。附着生长的浒苔，抢占紫菜的生产空间，影响紫菜的产量和品质。同时，从筏架上脱落的浒苔，在海水里又会分裂生长，成为苞子的新附着物，产生更多新的浒苔。

在5-6月份的时候，海水温度上升，促进浒苔的生长。此时，海面上若漂浮着大量的浒苔，就会形成绿潮灾害。大面积的浒苔占据着海面，隔绝海水与空气的氧气交换，使海水中缺氧，影响海水环境的生态安全。

防控浒苔，既要及时地把附着在紫菜筏架上的浒苔除掉，又要把漂浮在海面上的浒苔打捞干净。在茫茫的大海上，完成这每一项工作，都是极其困难的，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海上除草，母亲是听懂了，但她搞不明白，我们这些读了那么多书的人，怎么还是和她干着同样的事情呢？除草这种事情，也需要读那么多的书？

我无法解答母亲的疑问。但我知道，我们的书还没有读够，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大海上会发生浒苔绿潮灾害？有什么更有效的办法来实施防控？这么大量的浒苔能不能进行资源化利用？那么多的事，要是全像母亲种地除草那样得心应手该有多好。

海上除草，母亲听起来很简单。防控浒苔，儿子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