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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鸡蛋水 有些方言字只限于一方，只在一小片地方流行，每天挂嘴边，说了好多年。说出去大家不一定知道。有些方言字是出现在书本上，大家认可并通用。 有一个字，“泼”，这个字不管是不是方言，这个字经常出现。比如浇红薯床上的红薯芽时，泼声明显。一瓢水下去，泼水声除了明显，还好听。泼水时一定要突出这个“泼”，这个字给人感觉很泼辣，这个动作是优雅的，这个动作并没有刻意去摆弄，但是这个泼法却是一致的。因为只有这样，红薯芽才能照顾周全，才能泼得均匀。我对泼红薯芽声格外留意，也格外当心，这个声音也成为“布谷，知了，蛙声，鸡鸣”后的又一个好听的声音，同时也是春天早间和晚间最动听的声音，是农家小院儿最美的旋律。 “泼”，还在五月天说得最多。因为五月天忙着收割小麦，天热，劳累。八十年代家家养鸡，嬎蛋。院子里鸡群喔喔喔，咯咯哒。收鸡蛋是大人的事，也是小孩儿们的事。反正谁想去收就去收，谁想起来收就去收。一伸手摸出来一个热乎乎的蛋，喊着“收着了，收着了，鸡嬎蛋了”。把鸡蛋捧在手心里，或在脸蛋上蹭一下，的确热乎乎的。鸡蛋搁在小盆或小筐里，吃着，攒着，攒着，吃着。中午吃捞面条把鸡蛋打散，捞上热气腾腾的面条，就这么一浇，一盖，鸡蛋就熟了。这种吃法普遍。除了这个，还有“泼鸡蛋水”。很少有人说“冲鸡蛋水”。都在说“泼鸡蛋水”。要么就是“泼个鸡蛋水”。用开水倒进搅拌均匀的鸡蛋里，就变成了鸡蛋水。 小梅特别喜欢喝泼出来的鸡蛋水，用个搪瓷缸，上面还有字。她说这是她的专用缸。街坊四邻说“还有专用缸，真讲究，俺们都是直接用碗”。小梅说，这不是讲究，是喜欢这个缸子。小梅经常泼鸡蛋水喝，别人一天一个鸡蛋，或者几天喝一次泼鸡蛋水。小梅一天一个，有时候一天两个。她说这是她身体需要，这是她给自己定的数量。只有喝了这两个鸡蛋水，她的身体才能支撑着过日子。她说不知道这是习惯了泼鸡蛋水喝还是依赖惯了鸡蛋，反正喝了身体好，就一直喝着了。街坊四邻说“鸡是自己养的，鸡蛋是鸡嬎的，想喝几个就喝几个”。 小梅在搪瓷缸里搅拌鸡蛋时，都能听到。她用筷子搅拌好一阵子，把鸡蛋搅成烂糊状，水壶咕嘟咕嘟冒泡都能听到，把开水倒搪瓷缸里也能听到。缸子不小。开水倒了很多。她用盖子盖上，焖一会儿。谁走过她家门口，如若正好听到，就会言语一声“小梅，又泼鸡蛋水呢？”。小梅往门口走着，答应着“噢——”。焖差不多时，小梅端着搪瓷缸去门外喝去了。又有人走过，问喝的什么？小梅把搪瓷缸倾斜，让看。“泼的鸡蛋水啊”。“嗯”。 小梅继续喝着，鸡蛋水的鸡蛋味儿浓郁，谁走过都能闻到。鸡蛋水里有鸡蛋块儿。小梅用筷子捞着，吃着，喝着。喝完把搪瓷缸往边上石头上一撂，一抹嘴儿，今天泼喝鸡蛋水完成。 自从小梅坚持泼鸡蛋水喝后，街坊四邻中开始有人学着小梅每天泼鸡蛋水喝。不管一天一个还是两个鸡蛋，做到了每天泼喝。从此，搅拌鸡蛋的声音多了起来。她们开始用起了专用缸或者专用碗，因为有人喜欢喝归喜欢，但有鸡腥气。所以必须有专用缸专用碗。如果你从衚衕走过，恰好碰上衚衕人泼鸡蛋水喝，那么搅拌鸡蛋就成了最响亮，最入耳，最动听的声音。 年年春天她们都会捉一群小鸡仔儿养着，到了五月天天气暖和，鸡嬎蛋多些。鸡窝里有时收一个，有时收两个，喝着，攒着，攒着，喝着。搅拌着，用开水泼着。端着，喝着。 小梅随着年龄的增长，泼鸡蛋水的量少了，开始泼豆奶粉喝。泼豆奶粉不用像搅拌鸡蛋那样动静那么大，泼豆奶粉倒进温开水就行。小梅从一个搪瓷缸变成了两个搪瓷缸。后来买的这个小些。街坊四邻注意到了小梅又多了一个搪瓷缸。都知道小梅喜欢搪瓷缸。小梅在门外喝的时候两个搪瓷缸，一个泼的是鸡蛋水，一个泼的豆奶粉。小梅说自己的身体很差很差，需要这些养着。小梅的解释是多余的，因为喝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都是你身体的需要。但小梅每次都会说到身体需要，不喝不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了年纪的人开始向小梅学习，都夸小梅能坚持下来。小梅说“吃喝还坚持不下来吗？”。街坊四邻说“吃喝多重要，不要小瞧吃喝”。小梅说“我这是身体需要，如果身体稍微好点，就做不到坚持了”。大家想想也是。正是小梅身体欠佳，才会去泼这泼那水喝。 所谓的成功，无非是把简单的事情坚持做，重复做，用心做，一直做。 小梅做到了，她坚持泼，重复泼，用心泼，一直泼鸡蛋水喝。她的身体慢慢有了好转。好转后，还在继续泼鸡蛋水喝。她已经习惯了，已经对鸡蛋水有了依赖。她搅拌鸡蛋的声音越来越响，这是她，用土话说就是有力了，有劲儿了。把个鸡蛋搅拌到绝对烂糊。开水一泼，焖会儿，坐门外喝。 又是一个春天，卖小鸡仔儿的过来了，一群妇女听到喊声，从家里走出来，围在鸡篓跟前儿，捉小鸡儿，小鸡仔儿唧唧着，拥挤着，被选中后，各回各家。开始了家养。 时间走着，小鸡仔儿长着，喔喔喔，咯咯哒，开始嬎蛋。 小孩们儿玩累了，或者放学了，一进家门喊着“爹，娘，俺饿了”。 “泼个鸡蛋水吧”？ “嗯”。 一阵“吧嗒嗒嗒嗒嗒嗒”声，鸡蛋水泼好了。 小孩们喝着，说着“真香，真好喝”。 小梅年纪大了，搅不动鸡蛋了，泼不动鸡蛋水了，她的孩子们给她搅拌好鸡蛋，泼好鸡蛋水，端给她，她喝着。还一边看着搪瓷缸，搪瓷缸上面有个“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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