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pr. 26.2024  ▽ ▽ 天气暖和之后，迟同学经常顶着太阳在院子里收拾，有时候用刷子清理鱼池底部的淤泥，有时候给竹子浇浇水，给汤圆扫扫窝。我很纳闷，为什么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很细心，但是屋里的卫生就充耳不闻。后来想想，他收拾厨房的时候，世界就只有厨房那么大点儿，劳动是纯净的、有序的、能看到尽头的。 他可以用十几分钟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这种努力后的回报紧紧跟着，让人觉得心安理得。 他说自己讨厌干农活，也痛恨做农民。起初我不理解，觉得那些工作和你打扫庭院有什么不同的，不就是浇水施肥，春种秋收嘛。可是后来真正看到那片土地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他讨厌的原因。因为那里的活是干不完的。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像一块豆腐，你拿着刀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能切出个结果。可有些事情偏偏像一个巨大的砂轮，你想在它身上看到结果是不可能的，只会把自己磨损得面目全非。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社会的巨大齿轮之下，根本看不到一件事的完结，只能按部就班做自己分内的琐事，这样的工作内容，磨平了我性格里的棱角。 走出去，走在农户之间巨大的田野上。作物欣欣向荣地生长，而这片绿色在农人眼中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有时候我会为这种重复的岁月而感到悲伤，仿佛世界是一段冗长的编码，而我们都是为主角做铺垫的虾兵蟹将。 小时候放寒暑假，妈妈告诉我他们小时候都是把作业全写完了才开始玩的。可是我看着眼前的作业，觉得就算写完了也会再开学，这世上还会有新的作业，我们埋头在书桌里不停地写，不停地写，铅笔早就没有芯了。可我们还是写个不停，先是用胳膊做笔墨，再之后锯下双腿做铅芯。终于写到了毕业，我们没有了胳膊，也没有了腿，才彻底圆滑地滚进了世俗中心。 上学的时候，我特别想停下来，可是却总觉得时间很紧迫，容不得我休息。只要我稍不留神，身边就会跑过去千百个学生，坐上我的车，把我遥远地留在原地。而今我一点也不想跑了，甚至连走都不想走，整个世界仍运转不停，我还是觉得自己被落下了，但我整日地安慰自己，仿佛这些说辞是我很久以前就想好了的。  我很佩服那些能在一些看不到成就的事情上坚持下去的人，也许他们已经停不下来了，也许他们早已悄悄竖起了刀刃，让砂轮把自己磨得愈发锋利了。 我想，一个最平凡清贫的农人，生命里是没有厌倦的。他一定发自内心地热爱土地，更热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自己。否则那些恼人的杂草和一望无际的庄稼如何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野外的风从天空的深处吹来，也许是深蓝色的，他们低头干活，海浪般的风就那样呼啸而过。他们抬起头，世界陷入巨大的宁静，而他们弯下腰，世界又重回喧嚣。他们做着没有尽头的事情，却比在办公室的我们多了一份旷野之息的自由。我们远离了他们的汗流浃背，却在精神上永远埋葬了自己的四肢。 或许，生命本来就是一场不容喘息的劳作吧。我们在一次通宵后觉得看到了曙光，可很快黑夜又会降临在身旁。就像小时候哭得停不下来，还以为那只是一次小小的窒息与灾难，哪会知道，原来还有一辈子的眼泪要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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