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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自从宋玉写了《高唐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阳台在唐诗宋词里差不多是要梦的，神女总是让人怀想。如今的阳台，是个通常所在，并不合适做梦。 我喜欢阳台上虚度一些时间。离阳台不远是一片水杉树林，刚住进来时，只有四楼高，如今已经高过六楼。林子里总少不了鸟，偶尔要来阳台歇脚，有点像与鸟为邻了。有一回有些剩饭，放在阳台上，鸟儿吃得干干净净，不知它们怎么想的，留下许多鸟粪，大约也是往还了。 炎夏给花浇水，常常转身回屋。鸟儿就来了，想找点儿水喝。鸟的视力应该非常好。于是放个小水盆，常常有鸟来喝，我一去，它就飞，偶尔跟它们小声说话，也留不住。 不过，这些年有三只鸟没飞，伸手就捉着了。一只是文鸟，一只鹦鹉，一只斑鸠。没有鸟笼，我把它放在兔子笼里。文鸟待了两天，飞了。只有斑鸠待的时间最短，扑楞翅膀，吃了些玉米粒，两个小时后飞了。鹦鹉待了一个多月，也飞了。 它有两个红脸蛋，有人叫它腮红鸡，不知公母。叫声两种，一种低，一种响，都是“咕——”，叫时不张嘴。它的嘴巴硬，上喙带勾，可以助力攀援。会啄木头，连续啄时，像啄木鸟，从没出现过脑震荡的样子。有一回我坐在电脑前，它站在屏幕前瞅，伸着脑袋啄屏幕上的字，赶紧捉住放地上，它又飞起来，还是想啄。它最喜欢跟着人走，跟不上就大声叫，也不怕被踩了。有天早上，它从笼里出来，在阳台上走了好多个来回。一亮翅，飞了。后来，想想，它那样走来走去，可能是在告别。 家里的阳台一直是敞着，地面也没贴瓷砖。我想养花，种菜，这些愿望都实现了，花盆里不知怎么就长出来一根葡萄藤，四年后也结了葡萄。不过，长在盆里实在委屈，后来送到乡下栽了，替它高兴。 好多年，阳台放着一把藤椅，如今藤椅已经发白。我坐在那儿，听鸟鸣，听剥啄声，甚至还买了一个望远镜，只是看，我认识的鸟类不多，风雨天，风雪天，鸟儿都不好过。 因为有一片树林，夕阳在远处的高楼一寸一寸地退，只是想象中的事情。阳台是个具体所在，有个小孩子在回答冰雪融化之后是什么，他回答是春天，这是小孩可贵的想法。一直记得我家小孩儿小学写作文，写“春天是阳台上的衣服，风一吹就能飘起来”，这是他的观察，冬天的衣服笨重，要飘起来就有点难。 后来有了第二个孩子，那时他还不会说话，有天晚上，我坐在客厅里，他从阳台上回来，拉我的手，一直拉到阳台边上，伸着小小的手去指，我没有看见什么，他不停地指，我蹲下来，就看着了，心里涌上来一些感动，想起一位作家的话“世界很新，许多事物还没有命名，提起来那要用手去指。”孩子，你指的那个圆圆的亮亮的东西，是月亮啊。 阳台一侧视野稍稍开阔些，能看着一点马路。十年前，母亲来，她时常坐在阳台上。有一回，母亲说：“总没有看着从街上走啊，咋就回来了？”我去阳台上去看，我上班并不从阳台能看见的那条街走，直接穿过一条巷子就好了。后来绕了一点儿路，母亲就看着我了。如今母亲故去，偶尔我坐在当年母亲坐过的位置看着马路，想要看看母亲会不会回来。 北岛有一首《阳台》里有一句：钟声是一种欲望/会导致错误的风向/有人沿着街道的/吩咐回家/走向他的苹果……回忆忙于挑选客人/看谁先到达 时不时会想起来，要是回忆要挑选一个人，我能最先想到的还是母亲。可能我家小孩儿会有另外的记忆，他７岁，刚上小学二年级，不久前老家有事我要回去，他流眼泪。我下到楼下，忽然听他在窗前喊我，爸爸，再见。等着我经过马路去地铁，又听到他在阳台上喊着，爸爸，再见。 我站在马路上瞅阳台，像是头一次发现，跟别的阳台不一样，那么青翠，可我看不清楚他，只是挥手，挥手。后来他跟我说，我挥手的样子，像扔铅球……（原刊《婚姻与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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