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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

 含辛鱼 2024-04-26 发布于广东

潖江街


温馨提示:本文7600字,阅读需时20分钟。

一河一街,在龙潭村“心脏”地带穿过,演绎百年龙潭风云变幻。


含辛鱼/文
一河一街,在龙潭村“心脏”地带穿过,演绎百年龙潭风云变幻。
这条河叫潖二河,既温情也曾泛滥。肥沃广阔的冲积平原上,十几姓人繁衍生息,众多村名地名至今仍烙下河的印记;这里曾百舸争流,帆影如墙,上达清远下至省城,是重要的西部航道。
这条街叫潖江街,既繁华也曾遭劫。码头货如轮转街道商铺林立,烟馆茶楼戏院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宛若一幅龙潭“清明上河图”;这里是“冲床之乡”,从化西部最早的工业诞生于此。此后商铺工厂凋零,沉寂三十年的老街如今摇身一变成为“龙潭旧墟风情街”。

矮岭

龙年寻龙,我要寻找龙潭这条“龙”,还要寻找世居从化的余姓人。我写过无数村庄,也写过无数姓氏,是时候也写写本家人了。刚好龙潭村满足了我这两个愿望,这也是我写《龙潭》的动因。余姓在从化是小姓,只分布在矮岭等少数村庄。而从化有两个矮岭,一个在龙潭,一个在城郊。城郊的矮岭村我并不陌生,我写过这里的八旬“蛇王”邱杨伙,他既捉蛇又酿酒,自制蛇酒解药救了无数人。但这条矮岭村并无余姓,直到偶然结识了余剑飞,我才找到世居从化的余姓人。
余剑飞是龙潭矮岭村人。五十出头,人不高,壮实,特别是手指粗短有力。1986年他初中毕业后就进入机械厂,从学徒干到厂长,是龙潭“冲床之乡”最后一代冲床工人。在甲辰立春这一天,我登门拜访老余,在潖江街街头的一间叫“邱邱商行”的杂货店找到他。这是他的店,也是他的家。店名起得怪,原来他老婆是姓邱的。而这一河一街的故事,也在老余的讲述中徐徐展开。

邱邱商行

从化有两个龙潭,一个在龙潭村,一个在城康村。相传,这两个龙潭确实与龙有关。城康村有一条龙潭河,因相传有龙潜伏而得名。清康熙年间,适逢大旱,当地老百姓砸烂铁锅铁犁往河里扔,认为龙属木,金克木,可以迫使龙降雨。从化县令孙绳闻知此事,亲自到龙潭河视察。他认为民众的做法愚昧,大意是:铁锅扔了,拿什么煮饭?铁犁扔了,拿什么耕田?孙县令认为求雨必须符合礼节,于是他率领民众诚心求雨,果然一会天降大雨。后来这一灵验事件成为清代从化八景之一的“龙潭应灵”。而龙潭村所在的地方以前叫松潭。在潖二河土名“三斤鸡”的岸边有一个深潭,水面宽阔、水深两丈,周围松树密布,所以叫“松潭”。松潭以前没有墟市,民众交易要到村东数里外的官庄墟就市。清光绪元年(1875),松潭联同周边棋杆、鳌头、高平、龙山等地,在松潭附近另设墟场,逢四、七墟日。松潭深不可测,如活龙戏水,而商人经商讲究水为财,于是将松潭改名龙潭,这也是龙潭村村名的来由。而以前龙潭不但是个村名,还是个乡镇名。1958年之前,龙潭地区属清远县。1958年后,划归从化县鳌头公社。1960年从鳌头公社分出,成立龙潭公社。1983年改称龙潭区,1986年改称龙潭镇,2004年并入鳌头镇。从此龙潭作为乡镇名消失,只剩龙潭村名。

横跨潖二河的龙潭桥

龙潭村距小城西北面25公里,坐落于宽阔平坦的潖二河冲刷平原,面积6平方公里。东望官庄,南接松园;西邻西山,北连横江。发源于村南黄茅村羊石顶的潖二河由南往北贯穿全村,在佛冈龙山接入潖江河,再往西汇入北江。过去因有潖江河航运,龙潭村成为上接清远下接从化的重要交通枢纽。潖江街由东北往西南,经龙潭桥横跨潖二河贯穿全村。
龙潭村有矮岭、洞口、河洲三个片区共14个经济社。由于濒河而立,很多村名还带有河的痕迹。如洞口、河洲、岭潭、河东、河西、散禾塘、将军塘、湾扶。元末明初,各地各姓人陆续迁徙到这个富庶的平原,竟有14姓之多。有徐、余、夏、刘、李、黄、邝、江、何、梁、张、邓、汤、欧姓。其中徐、余、夏、刘姓人口较多。龙潭村全村人口超过4000人。
矮岭有金岗、丈山、岭潭、大围4个社,是余姓人聚居地,有200多人。龙潭村之行首先从探寻本家人开始。老余叫上88岁的余永森、84岁的余灼佳、84岁的余栢昌、76岁的余烈标等本家人,与我一起探寻矮岭历史。矮岭有龙背岭、扑船岭、大南埔等几座小山丘突兀于平原之上,只有几米到几十米高,以前是乱葬岗,这也是矮岭名称的来由。标伯带来一本《余氏族谱》,有明显水渍,这是一本有“故事”的族谱,也揭开矮岭余氏源流。明朝初年,北宋名臣余靖第17世裔孙余其祥(号文华)从广东开平迁神岗莲塘村,成为从化余氏始祖。明朝末年,文华公第7世裔孙余子成迁龙潭矮岭锦江村(现金岗村),成为矮岭余氏始祖,余氏也成为最早落籍矮岭的姓氏。子成有三兄弟,弟弟子灿、子光仍留居莲塘,直到解放前最后一位余姓人变卖家产迁居广州,莲塘再无余姓。清朝中叶,文华公第13世裔孙余荣爵分支到象山村(现丈山村)。清末民初,矮岭有一支余姓分支到城康村榄树下。除了余姓,矮岭还有十几个姓。其中黄氏于清中从清远高平村迁来;邝氏于清末从花县迁来;刘氏于清初从棋杆小坑村迁来;江氏于民国从鳌头沙迳村迁来。

昌名余公祠

走进矮岭丈山围,可见村落中心有一座昌名余公祠。祠堂外有一圈围墙,只能看到屋檐。祠堂坐南向北,分左中右三路建筑。中路祠堂硬山顶、凹斗门,三间两进。正门石门匾刻“昌名余公祠”五个蓝色顔楷大字。题款刻“民国二十六年”(1937),落款刻“谢瀛洲书”。这间隐藏乡间的小祠堂竟然找到木棉村人、曾任民国高等法院院长的谢瀛洲题词,来头不小啊!昌名余公祠做过小学、牛栏,堆放过烟叶柴草。在一、二进连廊有一面东墙熏得漆黑,屋顶横梁也炭化。上世纪60年代,有一名村民泄私愤,夜翻祠堂,顺手点燃柴草火烧祠堂。在二进东墙的墙角,镶嵌了一块《建立昌名余公祠之缘起》石碑。打开微弱的手机灯光,我看到石碑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它揭开了祠堂的来由。清末,文华公第17世裔孙余琼广生昌名、沛名、桂名、赐名4子。碑记:昌名赋性忠厚、处世和平,奈贫困异常、家徒四壁,遂携三子在桅杆墟(现棋杆墟)开同利烟丝店。不料广泰早逝,剩广进、广贤苦心经营。及后,余昌名家族与谢蔚南(谢瀛洲之父)家族结了姻亲,余家从此飞黄腾达。余广贤(又名余春元)靠谢瀛洲的关系当上广州仓边路法院院长。后来又为长子余镜新在法院谋了一份差事。可惜儿子不长进,专干“偷吃”勾当。有妓女被抓,睡一晚放人,气得老父大骂:我头颅要掉地。遂遣返之。余春元与谢瀛洲过从甚密,在为父建祠堂时,专门邀请谢瀛洲题词。昌名余公祠后面,有一间呈凹字形青砖屋,这是标伯的祖居。二楼阁楼正中为圆弧石膏围栏,左右挑台有绿琉璃柱栏,民国风十足。

作者打灯看碑文

离开丈山围走进金岗村,这里就是前身是松潭墟的龙潭旧墟所在地。解放前这里有上街和下街两条街,呈东北向西南平行走向,上街就是如今的潖江街。龙潭地区及周边商人前来就市,短短1公里的上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类商品通过潖江航运,从广州、南海、佛山、清远、源潭等地汇聚于此。潖江上最多时有300多艘船艇营运,就算抗战时期也没停运,因粤北食盐短缺,成为战时物资重要转运站。这里就是从化西部的“十里洋场”。
龙潭旧墟上的铺头有沙迳村汤姓人经营的荣兴杂货店,龙聚村曾姓人经营的盛昌布匹店、沙迳村汤姓两兄弟经营的顺和布匹店、新村邹姓人经营的永泰布匹店,南村徐姓人经营的南益米铺,洞口村徐湛江经营的济生堂药材铺,矮岭村余伟芬经营的余同里烟丝铺。有西山村老中医黄耀光坐诊的仁寿堂医馆,以及博育堂、同春堂、合春堂、均生堂、永春园医馆。墟上有两座茶楼,为帝田村“肥佬炳”徐炳经营的新香园茶楼、徐尧经营的万香楼茶楼。两层木阁楼,为墟上最高建筑;卖大肉饭、茶点小吃,有女招待,每日客满盈楼。墟上还有三教九流人物聚集。有河洲村徐冲经营的忠信鸦片烟馆,豆豉丁点大的烟丸就值15斤谷。烟馆有烟床烟枪,人躺在上面吸。当年曾有歌谣描述鸦片烟的危害:香胶和贡烟,檮作方园片;日日渐消磨,自身却不见。烟馆旁边有一间番摊馆,有数骰子辨单双的赌博游戏,俗称“数番摊”。一张番摊桌围了十几人,赌徒们每日来碰运气。墟上甚至有一间由肇庆人罗凤行经营的耶稣馆,为信众传教。墟上还有走墟的,逢五、十为墟日。周边农民设摊摆卖果蔬鱼肉、野生药材、鸡鸭鹅苗、猪狗猫仔、竹箩木桶、锄头铁镰。此外,还有来自佛冈龙山的农民摆卖的龙山箩卜、沙葛粉葛。花县人前来购买红烟、大米。墟上最出名的土特产是西山红烟,俗称“地道烟”,只产自西山村“磨冚”的山边几亩地。与其他烟叶相比,烟味更浓、焦油更亮。出了磨冚,再无那种地道烟味。龙潭村得潖二河滋润,催生了竹织品和乌鬃鹅两个特产。潖江河两岸盛产适合竹织的黄竹、箪竹,早在清代,龙潭地区周边村家家户户以竹织为业,编织的农用工具和生活用具品种繁多,诸如竹篮、竹筛、竹箕、竹耙、竹箩、竹筷、竹扫、竹笠、竹匾、竹篓、竹簟、竹席、竹床、竹凳、竹椅等等。上世纪70年代,龙潭供销社组织竹编制品出口,为国家创外汇。龙潭竹编制品远销欧美、东南亚等世界各地。外国人青睐的产品主要有洗衣更衣筐、大细套装箩筐(6一套或9个一套)。解放前,帝田村的徐叶桃是竹织好手。他13岁就拜师学艺,善编竹床、竹椅、竹凳。儿子徐悦标15岁时,拜父学艺,走上父亲同一条路。他青出于蓝,只要看过的都能编织,后来成为竹编大师。进入新世纪,龙潭村人夏永洪接过龙潭竹编接力棒,成为从化区级竹编非遗传承人。再说乌鬃鹅。上世纪60年代,丈山围有两间集体经营的“鹅厂”,专门孵化鹅苗出售。此鹅从鹅头到鹅颈有一条黑色鬃状羽毛带,故称“乌鬃鹅”;因在清远引进,又叫“清远鹅”。乌鬃鹅在潖江河边圈养,一栏几百只,有专人饲养。饲养员要放鹅、喂草,还要喂饲河底的水草给鹅“下火”。鹅乸产蛋后,要人工翻蛋,后来才用上孵化机。但被人工干预孵化的鹅乸会“恋窝”,会变得茶饭不思,这时只要在鹅鼻穿一根鹅毛,鹅乸就会忘记自己曾“下过蛋”,专心准备下一窝蛋。

财神庙

随着商贸业的兴旺,上、下街之间的中心点建了一座财神庙,由商人集资兴建,保佑经商生意兴隆,百姓风调雨顺。1918年冬,财神庙动工兴建,两年半后建成。财神庙坐东南向西北,三间两进。硬山顶,博古脊。门口有一副对联:通天下财源,掌万民福泽。财神庙供奉财神、门神和丁神,求财民众络绎不绝。财神庙后来逐渐荒废倒塌,成了野庙荒庙。庙内有一座上世纪70年代建的红砖水塔,塔被一株寄生小榕树包裹,成为一个奇观。财神庙旁有一间龙潭乡公所,只有乡长、西山村人李国光一人。
财神庙对面有一片空地,逢年过节或秋收后,有戏班前来搭棚唱戏。有陈惠芳、陈少锋领衔的永光明粤剧团,蒙树年领衔的新艺风粤剧团。文武生蒙树年、正印花旦郑培英联袂上演《哪吒闹东海》《宝莲灯》等好戏,场场爆满。看戏的,不一定是来看戏,却一定是一睹郑花旦风采的。在众人眼中,郑花旦是“赛西施”的存在:画眉眼、莺歌鼻、鲫鱼嘴、黄蜂腰、曱甴肚。不但唱腔婉转玲珑,样貌身段还标致异常。有钱买票看戏,没钱拿米换钱买票看戏,总之是郑花旦的戏,想尽千方百计也要看上。除了外地戏班,龙潭村、帝田村的年轻人也组建了20多人的本地戏班。其中有一位外号叫“赵碧婆”的女子,她老公赵碧是一名国民党残兵,在部队当随队军医,兵败后流落龙潭墟开了一间西医诊所。赵碧婆不但唱功了得,还顶一头电发,显得妖娆多姿。在没有郑花旦的日子,她就是众人眼中的“郑花旦”。

龙潭礼堂现貌

上世纪50年代,唱戏的空地建起一座中山纪念堂。两层三孔门红砖苏式建筑,坐西北向东南。屋顶中高两低,正中灰塑五角星。中山纪念堂后更名“人民大会堂”,再后来又更名“龙潭礼堂”,是龙潭村召开大会及放电影场所。1993年,龙潭礼堂成为潖江机械厂,直到20年后的2013年工厂结业。老余就在潖江机械厂干了20年,从普通工人干到厂长。潖江机械厂见证了从化西部地区工业发展史,也是龙潭“冲床之乡”最后的高光时刻。
龙潭地区以农业为主,本无工业,全因一个人的到来而改变。1974年,龙潭村队办农机厂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叫骆裕基,接待他的正是厂里的年轻技术员余栢昌。老骆30多岁,是一个瘸腿残疾人,人称“瘸骆”。他虽其貌不扬,但带来的东西却很扎眼,是一车皮的冲床图纸。原来老骆是广州大塘街冲床厂的冲床师傅,他带着图纸北上发展。在老骆的帮助下,农机厂很快从原来只能维修简单农具,到能生产冲床。当年缺少生产冲床的关键设备镗床,没有图纸,硬是靠工人师傅依葫芦画瓢制造出一台。5个月后,第一台冲床生产出来了。短短两年多时间,至1976年,农机厂从10来人扩大至100人规模,大部分人日后都成了新建机械厂的技术骨干。1983年,农机厂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叫张静祥,原来是老骆大塘街的工友。这次他带来了电梯导轨和震荡筛生产技术,农机厂也更名为龙潭机电设备厂。老余的第一份工就是进入机电厂当学徒,师傅是余永强,生产震荡筛。19859月,余栢昌兄弟几人自立门户,创办金江机械厂。后来机械厂如雨后春笋,至1996年,龙潭地区有龙潭机械厂、龙潭五金机械厂、新村机械厂、辉隆机械厂、潖江机械厂、龙潭铸造厂等21家机械厂,冲床产品远销南海、顺德、番禺、肇庆等地。其中1993年创办的潖江机械厂,见证了龙潭“冲床之乡”的“最后时光”。也是那一年,老余进潖江厂当工人,成了工厂开拓者之一。当年工厂主要为水泥厂、造船厂铸造加工零配件,生产设备繁多,计有车、冲、刨、铣、插、镗、滚、钻床等。坚硬的钢铁铸件在强大的机器面前,像泥团、又像豆腐,被加工成精细构件。强大机器的背后,必先有一个强大的木工师傅,因为钢铁在铸件前,要先造木模。当年的斗木师傅叫李柱荣,40岁,横江村人。他用杉木制作的木模分差达到毫米级别。木模拿到韶关铸造厂,按模铸造钢铁铸件。潖江厂接过的硬单就是为广州造船厂加工的船泵,光零件就有几十种。

龙潭旧墟风情街上的潖江机械厂旧址

我和老余等人回到潖江街,向街尾方向走去。龙潭旧墟曾遭火烧水淹。解放前,因宗族矛盾械斗,墟上有200多间商铺被烧毁。1988年,龙潭镇政府将龙潭旧墟迁到106国道旁另设新墟,旧墟逐渐沉寂。这一下就沉寂了30多年,直到2021年初迎来转机。龙潭地区成为全国全域土地综合整治试点,潖江街由越秀风行集团打造龙潭旧墟风情街。至2023年底,风情街初具规模。沿街店铺刷上乳白色,两旁招牌林立。重庆大厦、九龙城寨、联城百货、惠德当铺、澳洲牛奶公司、共和饭店、波记茶楼、行运茶餐厅、九龙冰室、东漫酒吧、德泰祥陶瓷、拾亿竹编文化馆、长辉工业大厦、芳姐解痛馆……一块块招牌在桁架托举下往外伸,形成招牌的丛林,我仿佛看到昔日旧墟招牌林立的影子。
街尾就是那座横跨两岸的龙潭桥,桥下就是潖二河。黄色的河水毫无波澜,如同一头温顺的潜龙。龙潭桥曾叫“八一桥”。解放前是一条便桥,不及1米宽。1956年,便桥改造成三孔木石拱桥,宽达4米。建成那天是81日,所以叫“八一桥”。1971年,八一桥扩建成6米宽的水泥拱桥。199758日,一场五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把龙潭桥变成危桥。河水漫灌两岸,大量房屋倒塌,大量物件浸泡,当中包括《余氏族谱》。2008年,龙潭桥拆毁,新建一条水泥大桥。桥对面有一座黄色琉璃瓦三重檐牌坊,上有“徐家村”三个大字。老余说,那里就是徐姓人聚居的河洲地界了。
曾遭洪水浸泡的《余氏族谱》经中大图书馆专家修复重获“新生”(《今日从化》报道)
清明时节,我再访龙潭村,这次来到河洲片徐家村。村委给我介绍了“本地通”徐泽棠。老徐今年67岁,中等身材,梳个大背头。老徐是我见过的行业跨界“天花板”。他教过书、卖过化肥、做过砖厂、做过摩托搭客、摆过即影即有相摊,现在做中医推拿。老徐刚好为龙潭村史馆收集文史资料,为我提供很多材料。
河洲位于龙潭村以南1公里潖二河右岸低洼地地形如河中一叶扁舟,所以叫河舟,后来又以谐音改称河洲。解放前河洲有很多人远涉重洋谋生,足迹遍及美国以及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所以华侨很多,不少人后来还回乡建了民国样式别墅。河洲南边有一条邻村叫帝田村,村民见河洲如扁舟随波逐流,乡民在外飘零,于是建一座10米高、五层六角的文笔塔,意为挽舟之竹“栓住”河洲。大跃进时,文笔塔被拆毁建公社饭堂。河洲村民皆姓徐,有人口1600多人。宋末元初,南雄珠玑巷各姓为躲避战火纷纷南迁。其中有一支徐姓人叫徐东路,携迁花县三华镇。东路公生光顺子。光顺公生泽江、泽润二子。泽江留居三华镇,泽润迁居清远潖二石古岭村(今河洲),成为河洲徐氏始祖。泽润,字挺擢,官至朝议大夫。配黄氏,生宗雅、宗典、宗朴、宗良、宗纯五子,自始在河洲开支散叶。

健亭徐公祠

刚进徐家村,就见到一座外翰第门楼,有对联:河源东海,洲祖南雄。门楼旁边有一座健亭徐公祠。硬山顶,青砖墙,坐西向东。祠堂分左中右三路建筑,中路三间三进。一进门廊有两根花岗岩石柱,连接两条虾公梁,梁上各有一只石狮。正门门匾灰塑健亭徐公祠五个蓝色楷体大字。二进为八柱梁架,均为石柱。外四为方柱,内四为圆柱。三进为六柱梁架,外二为石柱,内四为木柱。二三进连廊由瓜柱横梁承托。整个祠堂给人大气恢宏的感觉。抗日战争时期,有一队日本兵曾在祠堂内住了一晚,第二天秋毫无犯离开。原来日本人认为自己是徐福的后代,徐姓祠堂可不敢冒犯。祠堂内刚好坐了几个老人,我想了解祠堂及健亭公的来历,但老人只知祠堂建于清康熙年间,其他不甚了了,我只好作罢。正失望时,老徐为我找到徐庆乾老人。

作者与老徐一起采访二叔

老人自称二叔,因为在家排行老二。但他确实应该叫叔,尽管已91岁高龄,但看模样比实际年龄小十几岁。二叔身材高大,长脸垂耳。除了年龄让我想不到,还有两个想不到:一是如今还有一副好牙口。只是门牙缺了一角,说是年轻时揺手拖,手柄飞脱把牙齿打崩;二是还会玩微信。二叔是我见过的会玩微信的最年长者。但我还有一个想不到,二叔家族竟是潖江河上的行船世家!前述潖江河上帆影点点,当中也有二叔家族的那条大木船。船长10米宽3米,有帆有蓬,用竹篙撑,一船伙计数人。二叔的祖父叫徐文仁,其与长子徐安律父子二人行船,跑龙潭墟码头到清远城码头航线。将龙潭墟的烟叶、生猪、柴炭运落清远城,再将清远城的盐油酱醋、大米布匹运回。吃住在船上,通常一个礼拜可以来回。解放前因船只破烂,徐文仁结束了行船。除了徐文仁,还有矮岭村的古佬锋刘锋、大江丁刘江、刘汝,因为家穷,当上卖力气的船夫。古佬锋也是父子行船。其父花名白肶,尽管行船风吹日晒,他的大腿却出奇的白。
二叔后来拿出《徐氏族谱》,为我解开健亭公的来历。明末清初,有润泽公第十一世裔孙徐自仁,字克复,官至河南省开封府祥符县训导。自仁公生宗纯、宗厚、宗荣、宗华、宗俊、宗卓子。宗卓字运兴,号健亭,即健亭公,生一子能裕。

紫石岗门楼

离开河州,我北上洞口。洞口因位于潖二河冲刷的巨洞处,因此得名。洞口有将新、紫石岗、湾扶3个自然村,有夏、徐、李、黄、梁等姓,以夏姓人居多。将新古时叫“将军塘”,现存坐西北向东南的将军塘门楼。相传将军塘出生了三个男婴,各为红、白、黑脸。红脸男婴长大后,不慎在鱼塘淹死。古时有“红脸将军”一说,为纪念这一异象,村民把村子叫作“将军塘”。将军塘隔河相对的是紫石岗,现存坐北向南的紫石岗门楼与和生夏公祠。紫石岗是夏姓人聚居地,该姓于清朝时从花县迁来。

充满怀旧气息的匠心牛杂店

离开洞口,我重回潖江街,我的龙潭村龙年寻龙之行也接近尾声。在街尾的匠心牛杂店,我无意中又逮到一条“龙”。匠心牛杂店是一间充满广州西关风情、怀旧气息,由广州人开办的茶餐厅。店主叫夏伟龙,36岁,身材魁梧,厨师出身。2008年,夏伟龙就在北京路用手推车卖牛杂。16年后,他把广州牛杂卖到龙潭村。
一河一街的龙潭村,百年之间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2024.4.26

作者与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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