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夜追怀 ——纪念被窝里我哥为梦燃烧的岁月 那个时候还是小学，应该是应老师的要求，我哥买了本唐诗三百首。说是三百首，其实只有一百多首经典的五言绝句，我们哥俩无聊时数过的。我还记得那封面是绿色的，中间的圆圈里画了座楼阁，里面一个诗人，坐在草席上，看着远处的山林，真是惬意得很哪。就是这本普通的唐诗集——现在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改变了我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哥忽然对它着了迷，整日的背它。那已不只是为了应付老师说的课外诗词背诵了，那简直是着了魔了。凭着记忆里模糊的映像，我现在也只能这样理解。那时他让年小的弟兄们考他，随意地说出个题目，他就能背出诗。在我们惊异的表情中，他宛若收获了很多满足，到我们实在挑累了，他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我记得，那百来首他是全背下的，即使现在也没忘记。但后来他渐渐地不满足于五言，好似那已经填不了他的野心了，这时姑丈送的日历薄上的长诗吸引了他。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每遇见好的长诗，他便要拿下。他的脑袋似乎专门为此开辟了个地方，进去的字眼就再也不会出来了，而且可以随时地背出来。这是至今都让我佩服的地方。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好了，人生或者也会不同。但有时候真像是命中注定，你不偏不倚地被某些事物影响着，改变着。你当初不知道会这样，直到后来回首去想时，才觉得这一切当真是很神奇的事。大约到了初中，我哥又觉得背诗的无聊了。也是，别人的东西，再怎么溜，也是别人的，总不够痛快。他于是有作诗的意思了，于是买了一本记事本，开始了他的好梦。 我跟他差三岁，所以他念初中时我在小学，他高中时我才初中，总不能在一块。大概也正因了这个原因，加以年岁渐大，我们越珍惜在一起的时光，不像小时的吵骂了。于是，在他放假回来的夜晚，兄弟俩就在被窝里，哥哥给弟弟看他写得诗，那个时候弟弟还不太懂诗也不热心，哥哥一遍一遍的解释给他听，描述诗的意境，弟弟听得困了，就昏昏睡去。那些年，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幸好有你，幸好有我，想想就觉得温馨。那个时候他已深深地迷恋上了诗，宋词三百首也开始进入他的视线，被他收录在脑海里了。 现在来看那些诗，虽然也有些很好的创作，甚至有我们一致认为是很经典的，但确切说来很多还是幼稚的，值得商榷的，他自己也这么说。可是，不得不说就是这么多创作累积的经验和日渐丰富的表现力才能够有现在的功力。还没有人了解我哥的功力，我是他的第一读者。 直到现在无论古诗词，还是现代诗，在我看来，我哥绝对是到了个境界了。在他大学的时候，终于把自认为出色的挑出来，自己弄了个集子，唤名叫《思念一缕飘天涯》，来自他诗里的句子。我们总是默默地想，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出钱把今生写得这些印成书，即使是亏了，也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梦想了。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也是蛮好的，很多人怕是求之也不得。事实却是，那时我哥的学业彻底沦陷了。家里对他很失望，而对罪魁祸首的诗词倍感痛恨，认为它们会毁了我哥的前程。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曾一度质疑我哥，痛恨他的顽固，不解父母的好意。我也恨父母不懂我哥的心思，不接受诗意的书生。我夹在中间，寸步难行，我的眼泪在黑夜浸满枕巾。我当时不知道，这中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哥再也没有跟外人讲过他的作诗，爸妈也不知道。也只有多年后，在那一个个漆黑的夜里，他的弟弟终于能够读懂他的诗意，为他当年的执迷心醉，和他一起漫谈人生诗书，一样欣喜。 太不容易了，如果所有人都不了解你，这个时候，就算有一个知己，也就可以满足了。我很高兴，多年以后，我哥可以不用一个人。 活着应当是被祝福的，我要祝福亲朋，祝福我哥，祝福陌生人，祝福我自己，愿大家都有个好的前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