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星期日

一棵树

一棵树在窗外站的笔直

它从来也不改变姿势

我和它无话可说

一棵树不能成为森林

我看它长了一年又一年

一年比一年粗壮

而我却越来越瘦

纤细的手指如钩

一棵树只要有足够的叶子

就有足够的温暖

一棵树只要树叶茂盛

就有做梦的场所

1991年6月30日

一天

黎明在窗户上闪现

小鸟的声音进来

有人在门外说话

有人打开了门

窗帘上围成了一道风景

广播在播放音乐和新闻

响亮的吼声在内心鸣响

黑色的梦在床单里苏醒

物体都在恢复原来的色彩

妻子开始穿衣服

衣襟擦到了我的脸上

柔软的空气在我周围扰动

保温瓶里空荡荡的

白天已经到来

妻子打来了一盆冷水

面对生活，也只好如此

洗掉昨晚的残梦

看看这新来的一天

1991年7月1日

八月

是什么使我早起

都有那些物质敲打我

七月的露水挂在草上

而八月在很深的地方

捞不到边际

风轻轻地来了

云彩被赶到了别的地方

玉米杆在风中啼哭

鸟儿在水的深处

我们离水很远，离夜晚很近

什么样的灾难在等待我们

水从高处流到低处

已经失去了附着力

这是怎样的规律

谁来违背

1991年9月1日

九月

我们从八月来到九月

灿烂的花朵被我们抛弃

所有的目的指向一个地方

在九月的果核

我们生长在事物的核心

幻影和联想，诚实和欲望

都收拾停当，等待时间

把我们运到十月

时间需要一日一日的消耗

日子需要一层层的剥离

剥掉腐烂的外壳

我们在里面存活

1991年9月24日

落日

忙碌了一天

终于可以坐下了

坐在山尖上

伸展疼痛的四肢

坐在云彩之上

坐在汗水里

看江山大地

慢慢地收起翅膀

途中

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从田野里回来

带着泥土

一道道暗流

一个个遗迹

从我身旁闪过

从一个年代到另一个年代

繁花似锦的花园

花园里小鸟的歌唱

流动着的阳光

阳光下的那道深渊

使我遍体鳞伤

我被一个人

踩在脚下

那是一个天才

我从他的领地回来

迈着小步，身上带着泥土

1991年9月28日

星期日

这一天我端坐在书里

看那些黑色的文字在白纸上弹跳

更多的时候，我被那字里的闪光留住

在遥远的北方

一个四十岁的女人

坐在火炉前

手里握着手和一杯咖啡

心里想着恶魔和天使

那是书里说的，我并不相信

我并不相信在冰天雪地里

怎么会有那么多精灵，神出鬼没

种植

我无意收买

那些粉红色的种子

那存放了三个月的种子

正在那里相互磨擦

寻找能够生长的温度和环境

阳光金黄

种子埋在了地里

种子带着光在温暖的地里

土地也是金黄色的

而我心里一片空白

我坐在家里沉思

眼睛盯着我的手掌

我的手掌厚厚的

里面有一些干裂的缝隙

缝隙那么干渴

缝隙里嫩嫩的禾苗

幻影般支撑着天空

1991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