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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的雪终于渐下渐止，沉沉夜幕下的大千世界，仿佛凝固了，一切生命都悄悄进入了睡乡，或近或远的山谷、平川、树林、村落……在雪光映照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雪后初霁的夜晚，万籁俱寂，了无生气。
蓦地里，从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冲破这寒夜的寂静，那叫声，如泣如诉，若怒若怨。听来令人毛骨悚然！喔，是那条被主人放逐的老狗，在前村的篱畔哀鸣：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还是在倾诉人类的寡情？ 漫无涯际的旷野平畴，在白雪的覆压下蜷缩起身子，好像连挣扎一下都不情愿的样子。那遍地的萋萋芳草，匆匆来去的游蜂浪蝶，如今都藏匿得无迹可寻；只有那几棵百年老树，依旧伸展着杈丫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给雪后的夜色平添上几分悲凉、凄清。 茫茫太空，默然无语地注视着下界，越发显出它的莫测高深。雪层背后，月亮露出了灰白色的脸庞，把冷冷的光洒向人间，使人更感到寒气袭人；和她做伴的，唯有寥寥的几点寒星，致使她也不免感叹这寒夜的落寞和凄冷。看，她的眼神是那样忧伤，她的步履又是那样迟缓！ 渐渐地，月儿终于到达她行程的终点，悄然隐没在旷野的边沿，剩下的只是一片青灰色的回光在天际荡漾。少顷，又见那神秘的鱼白色开始从东方蔓延，像撒开一幅轻柔的纱幕笼罩住整个大地，寒意更浓了。枝头的积雪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凝成了水晶般的冰凌。
啊，美景如画的夜晚，却是小鸟们恐怖战栗、备受煎熬的时光！它们的羽毛沾湿了，小脚冻僵了；刺骨的寒风在林间往来驰突，肆虐逞威，把它们可怜的窝巢刮得左摇右晃；困倦的双眼刚刚合上，一阵阵寒冷又把它们惊醒……只得瑟瑟缩缩地颤着身子，打着寒噤，忧郁地注视着漫天皆白的原野，期待那漫漫未央的长夜早到尽头，换来一个充满希望之光的黎明。 《雪夜》是一篇莫泊桑创作于18世纪中的文章。 19世纪的法国，政治气候波谲云诡。随政治高压而来的恐怖气氛如天边的乌云线，勾勒了法国的暮气沉沉，这就是莫泊桑《雪夜》诞生的背景。优秀的作家总能抓住社会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他们用心去倾听社会脉搏的每一次颤动。莫泊桑用他特有的风格铺开了一幅凄清的画卷。 用真情写真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有境界者自成高格。”《雪夜》以幽冷清刻的笔触琢出一派高格的境界：无边天宇下那笼罩一切的雪，席卷了一切的生息与灵动。死一般寂静中传来被放逐的老狗凄厉的叫声，如泣如诉，若怒若怨。把读者拽进生命的荒原，带来生死临界点的哀恸与震颤。芳草不再萋萋，蜂蝶不再游浪，小鸟在风雪中飘摇。寓情于景借用东方写意的诗词理论，来解释西方散文，竟也恰到好处。 融时间于空间。时空的流转在莫泊桑的笔下是如此轻盈婉转。视线所及，从最初屹立寰宇，把目光投向无垠的天地；横视万物，绘出一个地狱世界的全景图。再将视点聚焦于老狗、月亮、寒星、小鸟等具体的意象，浓墨重彩于一个个悲哀的特写。这些阴冷的意象如酷寒中一把把钝拙的冰刀，雕刻着读者憔悴的心。在这个死亡的世界里，时间流逝于无声无息。从黄昏穿越到天色微明的第二天，物理时间的短暂，反衬出心理时间的漫长与焦灼。短短的一宿，不由让人担忧起那些风雪中生不如死的战栗的生灵。 吴乔在《围炉诗话》中说，“境顺则情乐，境逆则情哀。”面对无边的苦寒，即便“风刀霜剑严相逼”，莫泊桑有痛，有惧，但没有悲哀，他的心还没冷去。他在《雪夜》的末尾，给了读者一线若有若无的希望。他盼着那漫漫未央的长夜早到尽头，换来一个充满希望之光的黎明。
居伊·德·莫泊桑（Henri René Albert Guy de Maupassant，1850年8月5日-1893年7月6日），19世纪后半叶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与俄国契诃夫和美国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著有作品《项链》《羊脂球》《我的叔叔于勒》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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