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的春天

设置星标后，再也不会错过每一期的精彩文章啦！  

一个春天

百花洲的绣球，开得急切。二月末，它已簇簇丛丛。那斑斓花色与惹人爱的团状花型，使得文人流连游赏而冷落了身侧的美人。

回到南昌，传綮（ qìng ）时常涉足百花洲。这一年初春，他漫行至桥涵处，味花开、观人群，回舍提笔运墨并题诗道：人打球来马打球，年年二月百花洲。百花二月春风暮，谁共美人楼上头。

绣球花图 清代 八大山人

离开耕香院，奔到故地南昌时，传綮曾经历一场癫疾。癫疾时断时续，发作时，他撕毁衣衫，一路狂呼，不经事的孩童们，尾随其后，掩面讥笑。这样的窘况，约是持续了半年。

待身体有所好转，他才拾起笔墨。从落寞中起身的传綮，启用了新的名号，他将之落在春日的绣球花下，谓：人屋。

题诗

清代文学家陈鼎写：八大山人，号人屋。人屋者，广厦万间之意也。

陈鼎的释意，源自唐代诗人杜甫的诗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诗文大意是，如何才能有千万间宽敞的房舍，以此庇护天下贫寒的读书人。

经历了颠簸起伏的传綮，以“人屋”安置精神世界，似是合理，只不过，在成为八大山人之前的这个短暂时期内，他不仅有“人屋”名号，还有“驴屋”，甚至偶会题单字“驴”，正如《竹图》之落款。于是，若仅以陈鼎之说理解“人屋”，恐难以窥全貌。

竹图 清代 八大山人

唐代义玄禅师有佛屋、人屋和驴屋的说法。美学家朱良志言，多数人说凡说圣，说佛说众生，均有等级判定，由此，发心之初也便丧失了平等之意，而义玄禅师将佛屋、人屋与驴屋视为无分别之事，当是直指本旨的禅学要理。

于传綮来说，人屋与驴屋的名号，意味着禅机，或许也隐藏着自己即将向现实进发的强烈意愿——获得禅理的人，未必长居佛屋，安于世俗之人屋、驴屋中，也可走向须弥。

驴字题款

第二年春天，正月未出，时日大致与今天相近，世间始有八大山人。

是日，受朋友邀请，八大山人去往南昌城外的东轩，作画十二页（今遗失三页），十二页图画均配以诗文，后集为一册，今人称之为《杂画册》。

灵芝图 清代 八大山人

册页中，人屋、驴及个山等早先名号，都有出现，有意义的是，印章“八大山人”，第一次出现在了画中（迄今为止最早）。盖过印信，八大山人题道：甲子春正，屏书社兄，拉往东轩为画并题正十二。

题文中的甲子，是一个特殊年份。作为干支之一，它象征着新的开始，而年至五十九的八大山人，即将步入花甲之年，也将进入生命的新阶段。有感于此，他提笔写十二图，图中有灵芝、竹、石等高洁之物，除此之外，他也画下了一只不同寻常的倔强的兔子。或许，这就是八大山人。

兔图 清代 八大山人

这个春天，八大山人参透了一些事。

他没有再如往常一般于禅理与世俗的边界探望，他也没有再去看那绚烂的绣球花。八大山人弃用了其他名号，只用“八大山人”之号，他知晓，自己追索的不全在佛屋内，亦不尽在人屋中，他试图带着看待事物的平等与平和之心，穿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