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从来不会意识到:三湾改编是很惊险的,惊险到毛泽东随时是遇到生命危险的。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被安排空降到一支队伍,这支队伍还接连打了败仗,士气不高。 而且,他一不发军饷,二不允许大家吃喝嫖赌(当时各路军阀军队日常),甚至也不带着大家打下大城市抢点物资,而是要改变这支队伍的利益分配。 在这种情况下,这支队伍居然没有哗变,甚至还把原军事负责人余洒度逼走了。 我每次读到这里,都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起初你还觉得三湾改编不过一个轻飘飘地把支部建在连上,那么想到这里,你一定会产生疑惑,他是怎么办到的? 因为他创造了一个新社会,或者说他找到了甩掉旧社会的办法。 这话也不是夸大其词,新社会归根结底是社会关系的根本变化,他用三湾改编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社会关系。一种秦汉唐宋元明清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社会关系。 三湾改编,给了被压迫的人敢于革命的资本。更直白一点说,三湾改编创造了一个新的社会。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遭受到不公,然后你表示同情,却不去做什么,这种事本质上叫作乡愿。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遭受不公,然后你在努力要他去反抗,却不去思考反抗过后的他要怎么办,是回去,还是面对茫然失措的失去了一切,这种事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遭受不公,然后你表示你要去帮他,却从头到尾亲力亲为,那你这叫做爹,事实上你并不信任他,你只是把压迫他的人变成了没那么压迫他的你自己,但他还是他。 三湾改编本质上并不是在改造一支军队,而是在改造一支看似是军队实则包含了明清以来宗族自耕农及手工业者、失地第一代工人的社会基层组织。 他改造的是社会基层结构,创造出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大量原本没有机会与最上级直接接触的群体,在这样的新基层结构中获得了渠道;这种渠道,在看似复杂的阻碍(宗族、明清行政机构等)中冲出了一个空旷的位置。 因为这种位置,他们才能获得原先得不到的一切。 拿耿飚来说,作为水口矿出身的工人,即便他父亲是清末王爷府上的,他顶天了也就是个包工头,但由于水口矿工人罢工所形成的力量冲到了台前,然后耿飚跟着地方游击队加入了红一军团。 再直白一点说,从这一刻起,党组织才形成了一个新的社会生态。 这个生态中有没有等级制?有。在要进行自上而下领导的时候,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个生态和原先社会生态的差异是什么?是它可以直接动员到最基层,是它不再像过去那样每每碰到宗族就被反弹回来。 三湾改编是一个哲学问题。 这个哲学问题第一次解决了明清以来几乎所有的军事部队顽疾,明末左良玉、郑成功,清末湘军、淮军,民国奉军、桂军,这许许多多的队伍都要极为强大的惯性。 而这种惯性,必然导致这些队伍具有先天性的缺陷。 不是说明清以前的队伍不存在这种巨大惯性,但从部队的组成成分能够看出,这种以高度宗族自然村为地域结构而生成的队伍,实际上最终必然被明清社会原有结构拖死: 因为它们本质上是一样的,那么军队的最基本要义机动性和听指挥就必然会大打折扣。 所以,一直说三湾改编是一个哲学问题,它以创造出一个新世界的办法险象环生地绕开了大多数既有的矛盾,是一次对地缘和血缘的超越。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 很快,八月失败就告诉我们,地缘和血缘的阻力是多么巨大,而这种巨大要到1934年才能让所有人意识到会付出多么惨烈的代价。 然后,长征出现。 事实上,三湾改编,本质上是道变,也就是军队从旧而新。 此前,虽然军队的领导人和成员变了,但军队内在的文化没有专门进行变革,旧军队的道暗中依然在起作用。 他正是洞察了当时军队这个暗中“不变”的东西,有针对性的加以变革,才会道器变通。 这是三湾改编,最重要的启示之一。 #毛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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