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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自称“妈妈”， 没了羞涩， 也没了迟疑。 文/婉兮 上集回顾： “我……我煮了面，我去厨房煮的。只有一把面条，我就煮了，倒了点酱油，还放了点猪油，你尝尝看。”说话间，面条已经放在了茶几上，刘思勤退了两步，半低下头，搓着手，忽然又没了言语。 “你煮的？” 张玉竹愣住，一瞬间，嗓子眼好像又被堵住了，鼻子和眼皮都酸酸涩涩。为了遮掩自己的窘迫，急忙抓起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 这碗面条，是老刘家的做法。 碗底放一坨猪油，再倒些酱油，撒点葱花，把煮熟的面条往里头一夹，加上油辣子、酸菜随便搅拌搅拌，就成了。 算是不太典型的猪油拌面，味道还不错。但张玉竹，已经许久不吃这样的面条了。 食物跟记忆相连，这味道吃在嘴里，过去好像就会复苏，让她又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老刘家那没铺水泥的堂屋，以及养在家里四处啄米四处奔跑的鸡。 甚至，那些遍地都是的鸡粪。 这些细节，勾连着昏暗暗的日子，看不到希望的从前。 刹那间，食欲被击退了。 张玉竹咀嚼的速度慢了下去，很想把碗一放，把跟刘家有关的一切，都彻底抛开不再接触。可一扭头，却看见了刘思勤的期待眼神。 她的嘴角微微弯曲，手依然搓着，头却探过一半来，似乎在询问妈妈，自己煮的面条，好不好吃。 霎时间，张玉竹又开始心软。 只能勉强笑一笑，用筷子挑着面条，慢慢嚼缓缓咽：“挺好吃的，思勤，你很懂事。平时在家，没少做家务吧？” 这是一个多余的疑问句，答案不言而喻，明晃晃摆在刘思勤的举手投足间。 果然，她点头：“嗯，爷爷奶奶都要去田里干活，我要是放学早，饭就归我做了。我现在会炒酸菜炒肉了，爸爸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 话到这里，顿了一下。 下半句，她含在嘴里没有说。她想对张玉竹邀功，她想说，下次我炒给你吃。 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其实我不爱吃酸菜炒肉，以前是没办法。我怀了你，总想吃酸的，也想吃肉，所以每次回到你外婆家，都吃这个。他们为了给我补充营养，也经常炒这个菜。那时候，我可以一口气吃一碗呢。” 垂下头，张玉竹把最后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好了，你换衣服吧，我带你出去玩。今天不摆摊了，就去动物园吧。去了动物园，再去坐缆车。今天是7月1号，缆车开放了，可以坐了。” 这个决定，是临时起意。 平日里，她把生意看得特别重，哪怕发着高烧冒着大雨，也不愿休息一天。 吃完面条的一瞬间，猛然想起缆车今日开通，心血来潮，想要带小囡儿去看一看、坐一坐。 当然，动物园也得去。 算起来，刘思勤还没认真逛过个鸣的景点，也没好好玩上一玩。先前在老六家，想必一直都忙着看电视了，忙忙碌碌的老六，哪儿有时间带着外甥囡儿闲逛呢？ 话音落下，刘思勤有些不敢相信。 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分明闪着光：“真的吗？现在就去？要带方珏姐姐和张沁妹妹一起吗？” “改天再带她们去，今天，我只带你。” 小囡儿眼里的光，多少感染了张玉竹，她的语气柔和不少，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笑容。想了想，自己也换上一身鹅黄色连衣裙，又拿出粉饼和口红，细细化了妆。 抹完口红，回过头，朝刘思勤嫣然一笑：“过来，妈妈给你也打扮打扮。” 她开始自称“妈妈”，没了羞涩，也没了迟疑。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我……” 刘思勤犹豫，脚步挪了一下，又停住。 她从没化过妆，也很少看见化妆的女人。小麦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会擦雪花膏，也会买蛤蜊油，但很少有人认真涂脂抹粉，把自己的脸弄得红是红白是白，搞得像个调色盘。 这样的做法，会被视作“骚”，会被人议论，甚至遭到唾骂。 所以，刘思勤也会不自觉地，把化妆跟骚联系在一起，认为这是不正经女人的作风。 对化妆，也本能地排斥：“我还是不了，算了吧。奶奶说……” 讲到这里，又下意识地把嘴巴一闭，不再言语。她明白，妈妈跟奶奶不对付，向来都势如水火，这时提起她最爱的老太太，绝不是明智之举。 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内心，被张玉竹猜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当妈的是想解释几句的。 她想告诉自己的小囡儿，化妆修饰容貌，不是为了吸引男人的注意，而是为了让自己心情愉悦，开开心心过完这一天。有时候，抹上粉涂上口红，脸上就好像生出盔甲，让她有力量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 可最终，话没说出来。 对刘思勤而言，这样的说法或许很深奥也很矫情。 她理解不了，大概也不想理解。 干脆轻叹一声，把这茬丢开，转头就出了门，往动物园而去。 这次，张玉竹也大大方方地，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太阳大，路也不算近，还是坐车吧。小姑娘家家的，不能老是晒太阳，你瞧瞧，你比方珏姐姐黑多了。” 刘思勤的确是个黑丫头。 其实，张沁也是。 滇省地处高原，日晒时间长，紫外线强烈，农村那些成天在外疯玩的小娃，大多脸色黑红，透着朴实的憨厚与土气。 相比之下，个鸣像一块风水宝地。 它被夹在两山之间，高山弱化了紫外线，硕大的城内湖泊又带来了大量水分，一年到头，空气都湿漉漉的。因此，个鸣的姑娘个个水灵，皮肤白嫩白嫩的，跟周围县市相比，确实美出好几个度。 张家姊妹到了个鸣，也在肉眼可见地变白，跟从前的乡下姑娘，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9岁的刘思勤还不看重这些。 在奶奶的教育之下，她认为容貌是最不该看重的东西。相反，勤劳和温顺，才是小姑娘最应该学习的品质。 所以她没说话，只“嗯”一声，随即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不打算跟妈妈在这个问题上争辩。 那天，刘思勤玩得很开心，动物园里有老虎、狮子、大象、骆驼、斑马、熊猫、孔雀……都是她在电视里看过却没结结实实见到实物的，如今看了，既激动又欢喜，来来回回穿梭着，笑靥如花。 尤其是那只来自西双版纳的孔雀，悠然自得开着屏，那尾巴美得不可方物，真跟作文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为此，张玉竹还特地拉着她，花5块钱，请人照了相。 有单人的，也有母女二人合影的。 “靠近点靠近点，妈妈搂着囡儿嘛。来，脸靠近，亲热些。对，再笑一笑，好，坚持住，我数一二三！”那照相的，脖子上挎着相机，不停地对母女二人发出要求。 刘思勤和张玉竹，都有些尴尬。 但还是在摄影师的要求下，靠近了、搂紧了，咔嚓一声，留下纪念。
婉兮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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