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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钱卜巫

 笨蛋贰歌 2024-04-28 发布于河北

夏商,他生于河北的河间县。他的父亲名为东陵,曾经家境极为殷实,然而生活极尽奢侈,吃包子时总是将包子的两角丢弃,弄得满地狼藉。因其体态肥胖,人们便戏称他为“丢角太尉”。然而,晚年时的夏东陵家道中落,每日竟连饭食都难以饱腹,他的双臂变得异常瘦削,皮肤松弛得如同挂着的布袋,于是,人们又改称他为“募庄僧”,意指他如同四处化缘的和尚。在他临终之际,他对儿子夏商说:“我一生挥霍无度,冒犯了上天,导致我晚年如此凄凉。你应当珍惜你的福气,努力做一个好人,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夏商谨记父亲的遗言,他为人诚实,生活简朴,亲自耕作,深得乡亲们的敬重。村中有一位富有的老者,见夏商家境贫寒,便借给他钱,希望他能够尝试经商。然而,夏商并不擅长此道,最终亏损了本金,他深感愧疚,无法偿还债务,于是请求为这位富翁做佣人。富翁不肯接受,夏商心中不安,便将自己仅有的耕地和房屋都卖掉,将所得的钱财全部交给富翁。富翁得知情况后,心生怜悯,坚持将夏商卖掉的田产和房屋赎回,并再次借给他更多的资金,让他继续经商。但夏商推辞道:“我借您的十多两银子已经亏损无法偿还,怎能再让您承受我将来可能变成驴子来偿还债务的风险呢?”于是,富翁让他与其他商人结伴而行。几个月后,夏商归来,虽然并未盈利,但也没有亏损,富翁并未要求他支付利息,而是鼓励他再次外出经商。然而,一年多后,夏商在南方购置的货物在江上遭遇飓风,几乎船毁人亡,货物也损失了大半。回到家中后,他算了算剩下的货物,仅仅能够偿还所欠的债务。夏商对其他同伙说:“天意要让一个人贫穷,谁又能改变呢?这都是我连累了大家。”于是,他按照账目偿还了商人们的钱财,自己则决定退出商界,尽管富翁再次劝他经商,但他坚决不再涉足。从此,他便在家中安心耕作,时常感叹:“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年好日子,为何我却落魄至此?”

某日,夏商偶遇一位外地来的占卜先生,据说他能用钱占卜,预知人一生的运势。夏商心生好奇,特地前往拜访。到达后,他发现占卜者竟是一位老妇人。她的住所精致而整洁,中央设有神位,香气四溢。夏商进入屋内,拜过神位后,老妇人便向他收取占卜费用。夏商给了她一百个钱,老妇人将这些钱全部放入筒中,手持筒在神位前跪下,摇动筒身,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祈祷。随后,她起身将钱倒在手中,然后在桌上按次序摆放。她的占卜方法是以钱的正面为“否”卦,反面为“亨”卦。她数到五十八个钱都是正面,之后的钱则都是反面,于是她问夏商:“你今年多大了?”夏商回答:“二十八岁。”老妇人摇摇头说:“早啊!早啊!你现在走的是先人运,并非你自己的运势。五十八岁时,你才会走到自己的运数,那时运势才会顺畅无阻。”夏商好奇地问:“什么是先人运?”老妇人解释说:“如果先人生前行善,他们未享尽的福报就会由后人继承;反之,如果先人生前作恶,他们所造的罪孽也会由后人承担。”夏商算了算时间,叹息道:“再过三十年,我都快成老头子了,也快进棺材了。”老妇人却说:“你五十八岁以前,虽有五年运势稍转,但并无大益,只能免于饥饿。五十八岁那年,你将有一笔大财到来,无需费力追求。你一生行事稳重,来世也将享福不尽。”夏商半信半疑地告别老妇人,回到家中,心中却难以平静。他安心过着贫寒的日子,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到了五十三岁,夏商开始留意老妇人的预言是否成真。当时正值春季,农田开始耕作,然而夏商却患上了疟疾,无法下地劳作。病愈后,又遭遇大旱,早种的作物都枯死了。直到秋天,才下了一场雨,家中没有其他粮种,夏商便将几亩地都种上了谷子。然而,干旱再次袭来,荞麦和豆子半数枯死,只有耐旱的谷子长势尚好。后来又下了几场雨,谷子生长得更加茂盛,收成比往年多了一倍。第二年春天,又遇到饥荒,家中老少虽然清苦,但总算没有挨饿。这件事让夏商对老妇人的预言产生了信任。

他便开始做一些小本买卖,结果还真有了点收获。有人见他生意做得不错,便劝他扩大规模,去做大买卖。但夏商生性谨慎,不愿冒险,所以婉言谢绝了。就这样,他安分守己地过着日子,直到五十七岁那年。

这一年,夏商偶然决定修缮家中的垣墙。在挖地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铁锅。他好奇地揭开锅盖,只见从地下冒出如同白絮般的烟气。夏商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敢继续挖下去。过了一会儿,烟气渐渐散去,露出一个满满的大瓮,里面装着的竟是白银子。夫妻二人合力将白银搬出,一称,竟有一千三百二十五两之多。夏商心中暗自思忖,这巫婆的预言似乎有点出入,不是说五十八岁才有大财吗?

邻居的妻子偶然来到夏商家中,见到这么多的白银,回家后便告诉了丈夫。那邻居心生嫉妒,竟然偷偷地向官府告发了夏商。河间县的县令是个极其贪婪之人,得知此事后,立即将夏商捉拿归案,企图敲诈他的银子。夏商的妻子想藏起一半银子,只交出一半,但夏商坚决不同意,他说:“这并不是我们应得的钱财,留下来只会招来祸患。”于是,他将所有的银子都献给了县令。

县令得到银子后,仍不放心,担心夏商还有所藏匿,便又向他追索盛银子的那口大瓮。夏商无奈,只好将所有的银子都放入瓮中,直到瓮满为患,县令才放他回家。没过多久,那个贪婪的县令调任南昌府同知。

一年后,夏商因生意需要前往南昌。当他到达南昌时,得知那位县令已经去世。县令的妻子打算返回故乡,于是将家中的粗重物品都卖掉。夏商在市场上看到几篓桐油,价格非常便宜,便全部买下运回家中。到家后,他发现有些油篓渗漏,便将桐油倒入其他容器中。然而,在倒油的过程中,他惊讶地发现每个油篓底部都藏有两铤白银。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每个油篓都是如此。兑换后,这些白银的数量竟然与他之前挖到的白银数目相符。

夏商因此暴富,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他越发关注那些贫穷的人,经常慷慨解囊帮助他们。妻子劝他积蓄一些钱财留给子孙,但夏商却说:“我这样做,就是留给子孙的最大财富。”

那位曾经告发夏商的邻居,后来家境败落,穷困潦倒。他想向夏商借些钱度日,但心中总觉得愧疚难安。夏商得知后,主动找到他,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是我的时运未到,所以鬼神假借你的手来告发我。这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邻居听到这番话,感动得泪流满面。

后来,夏商活到八十岁高龄,子孙满堂,家族兴旺。他的善行和诚信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和赞誉,家族也因此历经数代而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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