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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善良的我们

 错的多美丽 2024-04-28 发布于河北
活在珍贵的人间(1985)
海子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这一天早上,没什么不同,就是有一些心猿意马,莫须有的人和事,在早班车的车流中暗涌。

然后,就迅速被繁重的工作淹没了,五节课,连着,学生在统一做周测,我在阅卷,自己跟自己流水。

风很大,一直到下午,并且开始转凉,这是五一前的天气,也不大定性。

或许被裹挟,或许两厢情愿,反正现在似乎的确要感激有个饭碗端在手里,不管它是不是充满了奇幻的鼓励,及云山雾罩的高尚情操,虽然挣不了几个大钱,但聊以糊口的几个钱,还是让人踏实,仿佛做稳了这谢天谢地的奴隶。

老是有人愤世嫉俗,也有人长吁短叹,我肤浅得很,一心想着能不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只要日复一日的太平,我就想这样胸无大志地苟且着,毕竟,我想做超人,飞不起来,想做女娲,天也好好的,何况,一时想到的这两位,其实都不是人。

风大的时候,北方就有沙尘,洒水车执着地来回洒水,也治不了这地域固有的物候。

最近看了个台剧,叫《不够善良的我们》,据说很火,看着有些五味杂陈。

故事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寻常人间的寻常饮食男女。爱过的,分开了,分开的,还爱着,不爱的,在一起了,在一起又嫌不够爱。小孩要照顾,老人生病离不开陪护,女性独居的房子不好租,想追姐姐的青年小心翼翼,为了爱曾咽下的许多委屈,成了婚姻中隐藏的火药,以为时隔多年总该忘了吧,却又不能释然,薛定谔的猫是奇怪而又恰切的隐喻,人生的AB面同时发生,弹幕上许多人在讲永远的“红玫瑰与白玫瑰”,谁没有?谁不是?不过是人性的藕断丝连,优柔寡断。

一段叙事分开视角就能讲两遍,明明同一时空,却又貌合神离。这种方式在更早年的一部美剧里看过,不新鲜。剧里举重若轻的蓝色调是不是在向日剧《初恋》致敬,也不必深究,只要这一个故事讲得依旧动人心魄。简庆芬的痛,是硬生生给自己套上了不合适的求婚戒指,瑞贝卡的痛是把自己的尊严放在了爱前面。红叶蛋糕和戒指的误会,似乎要证明起初勉为其难的结合,也可以日久生出真情,至于这真情是爱情,亲情或是感动,感激?或许都似是而非。

人们在旁边一边看一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走出那一段感情,值得吗?没人回答,也无需回答。若有,大概又是新女性不要恋爱脑的骂战。当代的价值潮流风起云涌,突然有一天,女性似乎一下子崛起了,于是不能对爱太认真,太投入,否则就是脑子不大清楚,可是,爱与钱,谁说必须截然分开?努力自强独立,爱自己,与同时真诚而热烈地爱另一个人,冲突吗?明明不冲突。却被许多煞有介事的代言人在反复念咒一般带节奏,仿佛新时代,无论男女,只有不爱不婚不育,才是真独立真自由似的。人,是有感情的物种啊,爱,是有益的成长经验。

何况,爱不止一种。

每个人的一生中,大概都能遇见爱了又不爱,亲近过又陌生的爱人,朋友,甚至亲人。那些牵过又放开的手,那些说过又希望对方忘记的话,那些曾经掏心掏肺却在后来恨不得抹去记忆的时刻,像烙印,时而是不着调的幸福,时而也是羞愧难当的耻辱,我们常常会有冲动的傲慢,也有突如其来的卑微,其实,可能不过是人生中颠簸来去的独角戏。

当然,一个作品之所以能在多人群里产生共鸣,往往不会指向一点,所以剧名是“不够善良的我们”,而不是“不够善良的爱情”,它的指向除了爱情,还有别的。比如原生家庭给一个人的人生带来的影响力,比如平淡生活中“假想敌”的意义,比如代际相处的隔膜,比如职场似有若无的倾轧,比如男女都逃不掉的中年危机,比如事业在人生中的价值到底几何,比如人际交往的因果有的当下兑现,有的或许会埋下几十年的伏笔,比如一个人生命里的黯然时刻往往会有冲动的选择,比如简庆芬不想辞职时说“除了家庭,我还需要我”,瑞贝卡终于决定买下昂贵的新衣服奖赏自己,却在坍塌的衣架面前失了神,比如简庆芬终于辞职照顾不能自理的婆婆,焦灼而又仓皇的时刻,接受了一个言语不通的菲佣的善意,瑞贝卡终于在年轻助理的求爱中开始动摇时,却查出了乳癌……种种:

几乎指向现实人生所有的一地鸡毛与漫天烟花,尴尬与荣光,琐屑与热烈,失意与放纵,妥协与坚持,畅快乐活与戛然而止。

命运啊命运,果然还是命运。

人性的未知在恶的无底洞,也在善的意料之外,昔日的情敌竟然成为生命临终时段相濡以沫的扶持与安慰,也是给人振奋的妙笔。振奋的是什么呢?还是善良。人的一生,得辜负多少人,又被多少人辜负,当我们在那些因为辜负而有些愧疚,因为被辜负而有些茫然的时刻,看清的看不清的,都还是善良。自私的掠夺与无私的馈赠,常常就在一念之间,那一念,有时只是一瞬,有时却可能是一生。

简庆芬偷偷关注瑞贝卡的时候,瑞贝卡也在暗中观察简庆芬的动态。两个纠缠半生的女人,到生死诀别际,虽然还会因为许多年前的输赢唇枪舌剑,却那样真切地惺惺相惜,仿佛嫉妒与同情不再重要,那个男人的名字也不再是禁忌,这实在是现实中确实会发生的奇特缘分,阴错阳差的善恶。

遇见恶时,年轻时会恐惧,会震惊,会不知所措,年长以后,恶,也变成熟面孔,不怕了,却依旧会惊诧:怎么会?为什么?凭什么?竟然能这样?好吧,不必惊诧,因为寻常生活与恶的距离并不遥远,而且它们走过来时,也常常含着微笑的,直到你以为要跟它握手,它却拔出来一把刀。

慈悲的人,会原谅,会宽恕,会理解,所谓“以德报怨”,以善对恶,大概是一种修行,至于这修行最终能获得什么正果,也未可知。但大多数人的慈悲是有限的,好像跳脱不出自己的有限,能保持低调,不为害他人,不伤害自己,清晰界限,经常退让,面对无伤大雅的小奸恶一笑而过,这样的善良,有时会被当作软弱没出息的家伙,一旦被贴上标签,便会有一些新鲜的恶在暗中跃跃欲试。因此,面对真的恶,可以放下,不可以原谅。

刚刚还在向瑞贝卡示爱的年轻人,却被对方的坦诚吓坏,不但马上逃离,转身便吻了另一个年轻女孩,他痛哭流涕,说怕瑞贝卡死去自己受不了,还怕自己坚持不了半路逃离瑞贝卡受不了,看,这是多真实的脆弱,而这脆弱的幌子后面却是还不够善良。

可是,到了死亡面前,将一无所有。

瑞贝卡死了。

豆瓣评分9.0。

功不可没的还有操刀背景音乐的蔡健雅,特有的声线,加上她的叙事性的抒情唱法,总是不期然地响起,在人物争吵的时刻,沉默的时刻,痛苦的时刻,无奈的时刻,像山后面一片无心的云,荡气回肠。人性的幽微复杂,情绪的起伏跌宕,恰到好处地融合,氛围巧妙。

许多人总爱拿一部他域剧作的成功去批判内娱多年来的捉襟见肘,其实,不是某个单向的错,像现实中其他际遇一样,成功要的是长久的酝酿与一朝突然的运气,而失败也并非一日之寒,一时之漏。经典的作品,像经典的人生,为人津津乐道的,往往是它被反复咀嚼而始终有味的内核。

“智性的审美的快感,谁拥有谁知道。”戴锦华老师说的。

早班车上油然而生的猿马,大概就像生活里不由自主的反刍,是无人知晓的量子纠缠,也是佛家的因果使然,没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羁绊,也没有什么会替代真实的生活:

我家高老头快六十岁了,过了去年,到现在再没喝过酒,偶尔还开始跟我分享四号楼谁谁谁在绿地里种了郁金香,他去看郁金香了,还会发信息给我,他出去溜达的路上,槐花真香。

(石老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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