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大概只有在光里，才会感觉到生命的自在与松弛。凝滞的笔墨也顺滑了起来，洒出去便是水墨长卷，哪怕不小心滴在宣纸上，也可洇开来成为诗韵的涟漪。 昨夜骤雨疾风，换得今晨悠凉。我习惯在这个季节早起，在第一缕朝霞的映照下，推开窗，探身看东方神韵，那是天地沉睡后的初醒，是鸟雀呼晴时别有的欢愉。 风自在，花幽香，云海不肯烧成嫣红的色泽，金乌也藏在厚重里，天光却不管不顾地亮堂起来，它想要照亮的人间，或许是那个炊烟升起的地方，是绿意葱茏的土地，是河流宽裕的村庄，是无边无际、无远弗届的山河，也是这万家灯火曾点亮的城市筋骨。 收拾妥帖，刚下楼就碰到好久没来的小黑和白手套堵在楼栋口，等着我自投罗网。我提起装猫粮的袋子，梨花也从暗处冲了出来，照例在那株海棠树下给她喂食，白手套紧随其后，只有小黑还有些腼腆，见我走远了些才探头探脑出来，小心翼翼吃着猫粮。流浪猫有流浪猫的生活，它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我喜欢这样的距离，像极了刺猬的优雅，彼此都不会受到伤害。 云堆叠的天际，风翻涌着绿意，春夏交替的时节，春花已渐渐凋零、夏花又还在酝酿，见了落红满地竟也会生出些悲凉来。好在，江流开阔，雨充盈着的川泽奔流成丰饶，沿岸的村烟似河流开出的花朵，饱满莹润。我沿着知音桥漫步，任江风吹乱衣襟，回想曾在此处看过的无数次日出和日落，回想季节流转间，日月的流动，回想无数次晦暗又悸动的心绪。它们最后都落在了风中。 别离如初，相聚如故，江流逝去时也滚滚而来，那是曾途经过无数风景的波涛，它们曾奔流也曾缓行，曾怒号也曾悄然，却从来没有停滞过，哪怕入河入海流，也会升腾成云雾，又落回川泽。生命的轮回，是生生不息的涌动，却从来不曾归于相同的刹那，所以每一个刹那都是幻灭，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只是漫步归来，还是会在小巷的桌边，吃一碗热腾腾的面，喝一杯甜蜜的米浆，把清风明月的过往沉入烟火气里，那个在风中凄楚迷离的自己，也会在此刻暖起来，像弥漫的雾气渐渐有了形体，那是在生活中的模样，是灵魂依附的肉身，在食物中鲜活起来。是鼻息里的香浓，舌尖的甜与咸，柔软与顺滑，是踏实而安然的烟火红尘。 生命是如此简单宁静的模样，一个人的炊烟也有温度。 往来擦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我无意探究，行走于风中，看凋零的映山红，唯余几缕花丝柔韧挺立，若是花开正好时，只看得到它的艳丽与风华，又怎会看见它的清瘦与静雅？看风雨吹折的蔷薇，想扶起一朵花的厚重，松开手却还是垂落，生命的轻与重都有它的不可承受。趁着咖啡还随外卖小哥在路上，我索性席地而坐于路口，安然等待。风过处，香樟树白色的小花零落眼前，想伸手拾掇又怕它想要的只是泥土里的来生。抬头望去，青梧舒展的叶片正招摇，我穿着一袭白色裙衫，似乎能悄悄融于自然。 “与世无争的，都在流浪”，忽而想起前几日落笔的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被世俗放逐，却不知那是生命纵浪于大化中，不因浮沉悲喜，只于天地间自在。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无何有之乡，但我知道，当心无所惧的时候，便无所缚。 咖啡来的时候，阳光正好；落笔此刻，风云又堆叠。生命在不可预知里漫溯，每一种际遇都可慢慢咀嚼。 有滋，有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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