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小说） 作者：刘春雨 
住惯了别墅，冷不丁搬到城郊的农家院，66岁的阿奇把抬头纹都愁出来了。其实，也不怨阿奇上火。别的不说，就别墅前面那曲径和舞榭，就让人心驰神往，更不用说建筑的四梁八柱，飞檐斗拱了。但是，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的变化，不可抗拒。于是，阿奇夜不能寐，神情恍惚，出门走路离拉歪斜，有两次，把衣服第二只钮扣都系到了第五个扣眼儿里，别人看了，都以为阿奇魔症了。老伴儿阿紫实在看不下去了，拎着阿奇耳朵，从院门外一直拎到了东屋。＂你这老头子，你想咋的！＂ 阿紫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别看阿紫是一介女流，平时话少得可怜，可阿紫却是家里的定盘星。再加上阿紫也粗通文墨，与阿奇一前一后在一家大论坛上发表过文章。所以，从哪个方面讲，阿紫照阿奇都不差啥。阿奇有才，就是有点儿矫情。大凡碰上这种时候，阿紫也不跟他理论，就是拎耳朵，一拎一个准儿。据不完全统计，远的不说，近十年，阿紫就拎了阿奇十多次耳朵。人世间有许多事，就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说来也怪，阿奇那么大的学问，光著作就出过七八本，可他就吃这一套。阿紫就那么不轻不重地一拎，一种奇特的痛过后，清风荡心，阿奇嘿嘿地笑了：＂老伴儿啊，不用拎了，我好了。＂ 阿奇把衣扣重新系好，在炕沿边正襟危坐。阿紫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不可抗拒的变化，想通了，就是大智慧。想通了的阿奇，接下来可就不一样了。他与阿紫心领神会，配合默契。该买的买，该搬的搬，该刷的刷，该糊的糊…… 
一个月过后的家，在晨光里宝光氤氲，清雅秀丽了。东西屋一九五六年的老墙，由于阿奇的创新思维，采用极为清雅的牡丹花纹饰墙纸裱糊，呈现出让人惊诧的艺术效果，宁静怡然，赏心悦目。简单的木质傢具，清雅质朴。东西屋门柱门楣原胎未动，修旧如旧，包浆古韵古香。两个屋的草梨木炕沿轻轻擦拭，就露出了奇幻的纹理和岁月的宝光，抚之如古缎过手。再看看湖蓝色的老式木质门窗和青砖白缝的房屋外墙、飞檐起脊的青瓦与鹅卵石院墙，阿奇突然觉得自己置身于建国初期的老年画里了。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半晌儿，阿紫神兮兮地雇倒骑驴拉回了两件东西。一件是老柜，紫红色大漆，全部榫卯结构，中间的铜质锁片还在。另一件用泛黄的老苘麻绳缠着，像一张炕桌。老柜放置好了，阿奇帮着阿紫拽下了另一个物件上的苘麻绳。阿奇看清楚了，这确实是一张炕桌。＂什么呀，这个破桌子，黑黢了光的？＂阿奇皱起了眉头。 ＂别着急嘛，这两件东西加一起才一百五十元，在村里老乡家收的。不能用，扔了也不可惜。＂ 阿紫转身拿来了抹布，擦去了炕桌上的泥土和灰尘，阿奇再细细看时，可就不一样了。这张炕桌榫卯严整，做工精细。虎腿加撐，桌面嵌螺。不知是哪年的物件，晃晃，桌子纹丝儿不动。阿奇的眼睛湿了，鼻子酸酸的。阿奇喜欢古董和老器物，尤爱古代青花大瓶。阿紫轻轻捅捅阿奇：＂哎，老头子，我够意思不？＂那，那是相当地够意思！＂阿奇也朝着阿紫竖起了大拇指。 
光是看这张桌子，阿奇就看了两个小时。到第二天天麻黑，阿奇像老猎犬一样，逡巡完周边的山山水水，回到家时，阿紫已经用大锅炖好了猪肉粉条，外加一盘清蒸三道鳞。一一摆到了炕桌上，阿奇端起阿紫为他斟满的啤酒，没等喝，就怔住了。他惊喜地看到，地上长长的老柜上，一只清中期的豆青釉龙耳堆白青花人物大瓶，稳稳地摆放在那里，闪烁出了迷人的古韵芳华。而屋里的景物，包括老墙上糊就的牡丹壁纸、湖蓝色的门窗、草梨木的炕沿、虎腿的炕桌，连着窗外依稀可见的鹅卵石墙，都在阿奇的眸光里闪烁出了奇美的光芒。阿奇不管不顾了，他放下酒杯，下炕到了老书柜前，拽过稿纸和笔，几乎是颤抖着，写下了一行虬劲有力的字：《安居》（小说）…… 阿紫凑在阿奇身边，看着看着，起劲儿地拍起了巴掌…… 
【上海博尚文苑】作家刘春雨优秀作品选 | 
